漂白 第一章(第8/10页)
他拿起酒杯跟我碰杯,我俩把酒喝了。
我咬了一口酸黄瓜问他:“你不是雪城人吧?”
“我是赤峰人。”
“赤峰因为城区东北角,有一座赭红色的山峰而得名。对吧?”
“没错。老兄,你懂得可真不少。”提到家乡,小朱的情绪缓和了。
“我从警的时间比你长,当丈夫的年头也比你多,我跟我老婆一个托儿所长起来的,知根知底。就这样婚后也没断了磨合。”我话说得很实在。
小朱问:“磨合得咋样?”
“离严丝合缝还有距离。”我说。
小朱叹了口气说:“离过年没几天了,我媳妇在电话里再三跟我强调说,这是我跟她过的第一个春节,绝对不能留下空白。”
“哪那么多绝对啊?小朱,你一个七尺高的糙爷们儿,在我跟前磨叽啥第一个,还是第二个?你想没想过?罪犯也是人,也想回家过年。越到这个时候,咱们越要绷紧了这根弦。春节我也不回家,在这陪你。以后的假,我出面跟局领导申请,超天数补给你,你带着老婆旅游去。”
小朱比我酒量好,脸越喝越白,他问:“你跟局领导啥关系?说话标尺这么高?”
我说:“你就放心吧,我就是跪地上用膝盖磨,也能给你磨出几天假来。”
小朱笑了:“你是新桥二哥,你的话我信。”
雪城的雪纷纷扬扬地下,一尺深的积雪,一点也没影响人们购置年货。街道两旁的商铺生意兴隆。人们拎着大包小件出出进进的。程果的那布艺商店里也挤满了人,货架上摆着各种花色的床上用品,不断被人们拿下来挑选。准备结婚的年轻人,挑选被单床罩。买了新房的人,挑选窗帘和沙发套的布料。程果和一个女店员忙得不亦乐乎,彭程放了寒假,家里没人,程果就把他带到店里来,安排在柜台后面写假期作业。晚上下班,再带着儿子一起回去。
腊月二十三,程果在厨房里烧肉,蒸花馍,准备过年的吃食。我被她安排在厨房里剁肉馅。我就不明白,明明可以买现成的肉馅回来,为啥非买肉回来让我剁?
她回答得很干脆:“回家把肉洗干净了再剁,吃着放心。”
我边剁馅,边酝酿着选个什么时机把话说出来。我把剁好的肉馅放进盆里。
“还干啥?”我问。
“不干啥,你的任务完成了。”
“那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别跟我说,三十晚上你值班啊。”程果一句话就把我堵进了墙角里。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程果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看着我说:“我问过了,今年的三十晚上,不是你值班。”
“确实不是我值班。”我回答得很老实。
程果看着我,等着我往下说。
“技侦的小朱被我留下来监听,我答应三十晚上陪他。”我说。
“那是他的工作,矫情啥?”程果很生气。
“小朱刚结婚,被我拖在这里,几个月没回家了。”
“话说得真软和。”程果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他不是刑警队的弟兄,我不能来硬的。”
“我跟儿子是你刑警队的弟兄吗?”她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不敢接茬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程果说:“结婚你没有婚假,生孩子的时候你在外地。家我一个人撑着,儿子我一个人带,兄弟够硬吧?”
“这些事非得每年翻出来晒吗?”我问。
“哪年过年,你让我痛快了?”她反问我。
她的话叫我觉得理短,把想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程果怒气未消:“既然给你惯下这个毛病了,也不指望你改,自由发挥,展翅飞翔吧。爱跟谁过年就跟谁过去,我带儿子去姥姥家。”
“你妈不是在你姐家吗?”我傻呵呵地问。
程果朝我两眼一翻:“对呀,我去威海过年,怎么了?”
说完她解下围裙摔在台子上,转身出去了。
三千四百公里以外的岩辉城,冬雨绵绵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小巷里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沁润得湿漉光滑。岩辉城的过年气氛很是浓烈,沿街的住户敞着门,路人稍一侧头就能看见,房间里的人,在制作老婆饼、麻生糕、金钱饼、炒米糕。
邓立钢一行四人,在这座城市里,刚完成了一桩绑架案,各负其责,在做收尾工作。吉大顺手里拎着两个黑色的鼓鼓囊囊的塑料口袋,从小巷里溜溜达达地走了出来。小巷很长,岔路很多,小巷两边开着各种商铺。吉大顺走到一家骨头馆门口,他把一只塑料口袋里的骨头,倒在门外的骨头堆上,用脚搅合了一下拌匀了,转身离开。石毕从小巷的另一头走出来,他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里也拿着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他低着头慢悠悠地拐进岔道。小巷深处,美发店门口的红白蓝三色灯旋转着,店门敞开着,门口排队的长椅上坐满了等待烫头发的女人。美发店的小工把剪下来的碎头发扫到门外,堆在碎发堆里。石毕走过来,很自然地把一个黑塑料口袋,挂在门口的扫把上。没有人注意他的来去。走出去很远,他回头看。看见收头发的走到店门口,跟店老板打招呼。他把门口堆着的碎发,扫进一个口袋里,转身要走的时候,发现了门口扫把上面挂着的那个黑色塑料袋。看到店老板没注意,他悄悄摘下来打开看。袋子里装着一条乌黑的长辫子。收头发的人暗中窃喜,急忙塞回口袋,拎着回收的碎头发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