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玉屏春冷 (十二)(第4/5页)
然而也有一丝怅惘,什么都地覆天翻了,唯有这一点还没变。
因为难得,所以令她也觉得两分可贵。但要按着花信的话去想,有还有点勉强,便一面吃着荔枝,一面含混着,“那就去拣嘛,以他们家如今的财力,还怕找不到么?”
“听说瞧了好几家,都没作数。三爷不情愿,老爷夫人拿他也没法子。我看呐,要不是姑娘和安大爷有婚约在先,他对你,还是不肯死心的。”
妙真底下眼剥荔枝,想着反正迟早都是要给她知道的,索性趁势说了,“我和表哥已经退婚了,上月的事,我自己请舅舅他们到衙门里签字画押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是怕白池知道了,心里不好受。”
说到此节,花信倒很平静地插了句嘴,“你怕她心里不好受,她想着你么?姑娘总是吃她的亏,我早叫你防着她点的,你就是不听。”
妙真把嘴一歪,“有什么好防的,就是防了她,表哥也未必就会看中我。雀香有一句话倒说得很对,选丈夫,要选看中你这个人的,旁的条件都不算数。”
心内虽然还有一点有碍自尊,但到如今,业已释怀了许多,“算了罢,他们情投意合,我何必做那个程咬金?还不招人待见。还不如大大方方成全了他们。我还要给白池预备份体面的嫁妆呢,不过如今连我也不如从前了,想要招摇过市,那是不能够了,就比着寻常生意人家的小姐给她裁做几套四季衣裳,打两副头面,几件家具……对,上回舅妈替我打了几件家具呢,就给她吧,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她一面说,花信一面撕着桌上那些荔枝壳,将本来就七零八落的壳子撕得胭脂狼藉。
知道是劝不住妙真的,就咽下这恨,仍说邱纶的事,“你倒是成全了她。那你自己的事呢,怎么打算?都耽误到这年纪了,还不趁如今三爷还恋着你,赶紧答应下来。”
妙真心里却为难,按说她讲得不错,邱纶的确是个退而求其次的绝佳选择。可为难之处在于一则,爹娘未必肯答应,二则,这“退”指的是如何个退法?是由安阆那里抽身,还是从良恭这里却步?
这两处恐怕都是不“够”的,她的心情,在安阆这里不够伤心,在良恭那头又不够炙热,所以都不够有冲动叫她必须去对谁做些什么。
她自己也很奇怪,似乎当初急于与良恭情投意合的那份紧迫变得平缓了许多,由狂风骤雨转为和风细雨,不急不躁的,不乱不慌的,有了承担“终不能得”的坦然。或许是这些变故令她不那么执着了,她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但也明白,不论是好是坏,这就是生命,没完没了的无奈和叵测。若想静止下来,只能是死的那天。
她吃得累了,把脑袋欹在窗台上,歪着眼看着花信那张不停颠倒地翕动着,不停地细数邱纶的无数好处。
“若论三爷的相貌呢,和姑娘也算登对的,只是他年纪比姑娘稍小几岁。不过他自己好像是一点也不在意,何况我冷眼看来,他也是很体贴的一个人。这倒很难得。论出身,是,比安大爷略差些,可论钱财,又比安大爷好了许多。其实他与姑娘,也是门当户对。姑娘说呢?”
因为把妙真推出去,就能紧随其后,跟着过回从前的日子,因此花信竭力一切所能想到的言辞赞美邱纶。听得妙真都快怀疑她们认得的是不是同一个邱纶了。
邱纶的缺点她怎么不说?他不规矩,不端正。这二者,倒有些像良恭。不过他又不如良恭可靠,应了老人们说的“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话。妙真在他身上看到从前无忧无虑的自己,因而感到一份可亲。
花信正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就听见邱纶来了,人在院中大步流星喧嚷起来,“小姐,小姐?妙真!快起来!我带你瞧瞧我那房子去。”
以为妙真在午睡,一路呼嚷着进来,看见妙真歪在榻上,脑袋欹着窗,穿一件家常雪青的对襟褂子,扎着酱紫的裙,脸飞桃色,眉染翠山,神色懒懒的,嘴唇上染得水淋淋亮晶晶的,是荔枝的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