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6页)

承欢看到母亲熟悉微胖身型,她习惯侧身睡,那样她可以护着怀内婴儿,凡是做母亲的睡姿都一样,用整个背脊挡着世界,万一有炮弹下来,先牺牲的也是她,可保住孩儿性命。

承欢可以想象当年她也曾躺在母怀里侧,安然入睡。

家具大致安放好,工人收了小费,便纷纷散去。

承早把一箱箱书抬进房中放好。

他说:“哗,终于有自己的房间了,今年已足足十九岁。”

承欢不语。

在这挤逼昂贵的都会中,自小要享有私人空间是何等奢侈之事。

承早扮一个鬼脸,“迟总比永不好。”

承欢看着他笑。

“祖母其实一早住在疗养院里,财产用不着,为什么不早些发放给我们?”

承欢分析:“老人习惯抓住权力,财产乃是至大权势。”

承早颔首。

“再说,她得来这些也不容易,活着,说不定有一日用得着,怎么肯放下来。”

“那倒是真的,再问你们讨还,可就难了。”

“不过,居然积存那么多,也真亏她。”

承早讪笑,“说是钱,其实都是父亲童年与少年时的欢乐:一双鞋、一件玩具,一本新书……都给克扣起来成为老人的私蓄。”

承欢想起来,“爸一直说,他小时候老希望有一双老式滚轴溜冰鞋,可是祖父母无论如何没有买给他。”

“看,所以这笔财产其实属于他。”

“也好,属于延迟欢乐。”

麦太太打理厨房,给子女倒两杯茶,听见他们嘟嘟嚷嚷有说不尽的话,甚为纳罕。

“姐弟倒是有说不光的话题,我与手足却无话可说。”

承欢别转头来,“那是因为有人离间,”她笑,“趁离间承早与我的人尚未入门,先聊了再说。”

承早听懂了,因说:“我的女伴才不会那么无聊。”

“嘿!”

“现在女孩子多数受过教育有工作富有精神寄托,妯娌间比较容易相处。”

承欢挤眉弄眼,“是吗?”

承早推姐姐一下,把篮球塞到她怀中,“又不见你去离间人家姐弟感情。”

承欢不屑,“我怎么会去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决不图将他人之物占为己有,我要什么,问老板要,问社会要。”

承早笑,“我的女伴也一样有志气。”

麦太太说:“那真是我们麦家福气,麦家风水要转了。”

语带些微讽刺之意,可是他们姐弟并不介怀。

承欢想征询父亲意见,他却在露台上睡着了。

脱剩汗衫短裤,仍然用他那张旧尼龙床,脸上盖本杂志,呼吸均匀。

承欢轻轻走到父亲身边,怜惜地听他打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