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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理解得并不全对,我并不是要你考虑我这个当叔叔的,而是你的玉堂。我已经正式提名他担任沧海市市长,目前省委组织部正在考核。况且,他与这桩事情并没有直接的牵连,如果现在曝光,他的政治生涯也会因此而终结,你说是吗?”

袁庭燎的目光悲天悯人,含着一种护犊式的温情,严鸽看得出,他是真诚的。

“袁叔叔,我个人再次向您表示感谢,包括你对我的信任和对玉堂的提携,我父亲如果在天有灵,也会感激你的。可这件事再拖下去就是干预司法。万一引起孟船生的警觉,铤而走险,局面将会无法控制。”严鸽的声音中充满了焦虑。

“考虑推迟一个月。”袁庭燎紧皱着眉头,终于说。

“一个月,是不是要等到剪彩仪式之后?”

“不,是‘两会’之后。”书记的回答不容置疑。

“这样我们可能会坐失良机。”

“严鸽,”袁庭燎对下属的执着显然不满,可他此时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口气愈加缓和起来,“沧海的问题比较复杂,这里既有历史的原因,又有政策的因素;既有干部群众急于把资源变为财富的积极性,又有淘金热对干部的腐蚀造成的浮躁心理,这其中牵涉的不是个别人的腐败问题,而是沧海市大发展时代积淀下来的问题。”袁庭燎直到今日才意识到,过去对这个老上级的女儿看法过于简单了,现在有必要进行一次推心置腹的交底。

“客观地讲,孟船生的问题不是这届市委造成的。我何尝没有向老书记祁连提出过忠告呢?但是我作为当时的市长,一个连局长的任命都决定不了的看守内阁,能解决这个问题吗?说实在话,孟船生的崛起和我们自身的腐败紧密相连。上届市委对此要负责任,我当然也要负责。但马上动手,又显得操之过急。你想,如果矿难一旦披露于世,将要给我们省市两级人大、政协会带来什么后果?政法工作要服从大局,为一个随时可抓的毛贼,不能影响政治稳定啊!”

严鸽此时完全明白,袁庭燎对孟船生的犯罪早有觉察,但他却不去触动他,完全是出于自身政治利益的需要:按照他对自己仕途最后一站的设计,如果没有意外,他就能够从市委书记的位置过渡到省人大当副主任。可这里又存在着一个变数,那就是他的前任市委书记、现任常务副省长的祁连对此事的干预。因此,他是将孟船生当做一张牌来和祁连打——如果他能够顺利过渡,那么孟船生这张牌就可以先压一压。如果祁连阻止了他的运行方向,他就可能将孟船生案件作为导火索,引爆这个储量巨大的炸药库,翻出历史的旧账,最终堵塞祁连下一步接任省长的可能。

严鸽揣度出对方的意图,决定换一种方式作最后一步努力,以阻止袁庭燎的决断。她深知袁书记最在乎尊严,一言既出,很难收回成命。

“袁叔叔,我现在心里很乱。过去我曾说过,什么样的困难我都能克服,现在才知道,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看重情感、优柔寡断是我致命的弱点,玉堂和船生,都是我的至亲至近,我一直都在怀疑自己能不能挣脱这张网。多少次我都在犹豫不决,因为我只想平平淡淡,做好本职工作,相夫教子,和各方处好关系。是你把我推到沧海的风口浪尖上,让我肩负了如此重任,我不得不用全部的知识和信仰对是非作出判断,用最简单、最残酷的方法去切断亲情——用来承载你对我的期许。但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庸俗,从中天身上,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职业警察的精神。”

本想结束这番谈话的袁庭燎听出了严鸽话中的弦外之音,突然想起手边儿子的那封特快专递,就急忙拆开来看。使他始料不及的是,就是这封信,一下子改变了他的最后决断。

这封信看来是匆忙写就的,字迹显得潦草,有的地方,还保留着中天平时用硬笔圈点错别字的习惯。

爸爸:

临别之际,请允许我喊你一声这久违的称谓。我不知道此行能否成功,因为这不仅取决于我的素质和技能,还有运数。在这生死抉择之时,你的儿子希望在冥冥之中有你和母亲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