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大寒(第17/21页)

李嶷与崔琳早就等得惴惴不安,不知他到底在院中如何诊治崔倚,一闻他招呼,连忙上前,只见崔倚虽然形容颓唐,但眼中清明,一见了女儿,便叫了一声“阿萤”,说道:“你怎么瘦了许多?”显然是清醒了过来。

李嶷心中大喜,连忙朝慕仙鹤一躬身,深深行了一礼,慕仙鹤道:“不必谢我,这是你的彩头。”说完拿起门边的竹杖,也不理睬众人,白衣飘飘,似乎足不点地,瞬间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竹林间。

崔琳忙着服侍父亲,直到回到燕国公府,确认崔倚神志清明,病势早就去了八九,只不过还有一点虚弱,这倒是范医正可以慢慢用药调养的,这才放下心来。

她这才问李嶷:“你是如何寻得这位神医的,怎么他就一下子治好了阿爹?”

李嶷道:“我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治好了节度使……”他话说到这里,不由得顿了顿,方才道:“不过找到他,和说服他肯来治病,都费了一点功夫。”

崔琳见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心中明白,那定然不是费了一点功夫,必是想尽了法子,费尽了周折。见她低头不语,他便伸手握住她的手,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最后也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离开燕国公府之前,张㓽瞅准李嶷不在跟前,忽然低声对崔琳道:“大小姐,有一桩事,想要私下跟你说。”

她微一沉吟,说道:“过两日我会想法子出来,到时候再说。”

张㓽会意点头。

她与李嶷从燕国公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冬日里天黑得早,不过酉时便已经挑上了灯。

李嶷忽道:“难得出来一趟,咱们去西市逛逛吧。”按照裴源的意思,那自然是万万不可,但桃子和谢长耳连拉带劝,把裴源给带走了,不仅把他带走了,还把裴源的带着护卫李嶷的羽林郎都给带走了。

于是只余了李嶷和崔琳两个,走到西市的胡肆里去,叫了一角酒,一盘羊肉,并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其实东宫里有得是好酒,但他喝惯了这样的浊酒,倒也觉得滋味不错。

她端着那碗羊汤,小口小口地喝着,只觉得又暖又烫,背后那桌客人甚是喧闹,又在划拳,又在猜枚,最闹腾的是个壮汉,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喝了酒就吹嘘行商走道的时候,怎么一个人赤手空拳打死了三匹狼,余下的众人又都捧着他,不过多时,连李嶷与崔琳都知道那壮汉名叫柴六郎。正说得热闹,忽然闯进来个娘子,气势汹汹,一进来就拧住了那柴六郎的耳朵,说道:“眼见下了雪,家中小郎尿布都没洗,竟敢出来灌黄汤……”那娘子个子小小,还没有柴六郎肩膀高,但说也奇怪,被她这么一拧,那柴六郎竟好似被拿住了命脉一般,一声也不敢吱,就这样被她纠着耳朵,一路从酒肆里拎了出去,还听见那娘子恨声道:“今日定叫你跪算盘……”

待他们去得远了,酒肆里的人才哄然大笑,还有相熟的人问道:“那柴六郎醋钵大的拳头,但凡动手,他娘子绝不是他对手,怎么每每见了他娘子,就如同老鼠见了猫儿一般,竟然还有跪算盘这么没出息的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所谓一物降一物……再说了,柴六积年在外头奔波,家中里里外外,老老小小,全都是他这娘子一手操持,照料得妥妥当当,你去看看,他们家的地,扫得都比别人干净,老的小的,身上棉衣,都是他娘子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这么冷的天还浆洗得干干净净,柴六这哪里是怕她,实在是敬她,有这样一位娘子,莫说叫我跪算盘,跪钉板也成啊……”

众人又哄笑起来。一阵北风吹来,酒肆里的门帘被风吹开,只见外头果然又下起雪来,夜里风寒,很快,雪在地上薄薄积起一层,越发显得天地洁白,倒叫人不忍心踏上去似的。

李嶷与崔琳本就是微服出来,回到东宫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并没有惊动任何人。雪夜寂寂,殿宇皆在飞雪中,唯闻檐角的风铎,被风吹得偶尔响一声。适才翻墙进来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待越过高墙,一时也没放开,两个人走到了他所居的临华殿,是从后门进去的,有一间小小的暖阁,本来是给太子做书房用的,此刻烛火点着,屋子里倒是十分暖和,她早就看到,角落里放着一只笼子,笼子里站着一只鸟,见他们进来,拍了拍翅膀,斜着豆大的眼睛看人,正是她早前放走的那只鹦鹉,她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