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岁首(第13/19页)

崔倚瞪了他一眼,喝道:“你夜闯我定胜军大营,又试图越狱,需得遵照我定胜军军法,要么受三十鞭子,要么在水牢里被关上三十天。是进水牢还是受鞭刑,你自己选吧。”

李嶷却是毫不犹豫,说道:“李十七自当受鞭刑。”

崔倚心下喟叹,心道此人虽然狡猾,但确实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女儿。

话说阿萤被送回房中,桃子和谢长耳兀自不知露馅,待得知李嶷又被崔倚亲自截了回去,谢长耳不由得发急,阿萤心中确实也十分焦虑,接过桃子端来的药碗,一边咳嗽,一边指点谢长耳:“趁着府中此时戒备稍怠,你赶紧出去,回你们镇西军的大营去,若是小裴将军问起,就说……就说秦王一切都好,因担忧我的病,要在这里勾留两日,请他务必不要轻举妄动。”

谢长耳点了点头,借着天犹未明,混沌夜色,闯出府去,径直归南定的镇西军大营。

阿萤吃了药,她本是病人,又折腾了这么大半夜,心力耗尽,只累得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待醒来时,早已经天光大亮,日头透过窗棂照进来,映在屋子平滑如镜的青砖地上,却是长州春日里难得的晴天,无数尘埃在这春日暖阳中打着旋,像虚空中飘浮着无数澄澄的金粉,又恍惚似个美好的梦境一般。在她床榻之前,原本放着一张高几,是桃子预备她饮食吃药时便宜,此刻却有个人就伏在几边,睡得正沉。

是李嶷,昨晚虽然有烛火,到底看得不分明,好些时日不见,他变白净了许多,大概是不怎么打仗了,又或是京中冬日,素来雨雪缠绵,见不到多少日头,才会令他变白了。他枕着胳膊睡得很沉,少年郎的眉心微蹙,竟也有了浅浅的纹路,他是太累了,平日欢喜的时候也特别少,她都知道,她心里不由得微微一酸,起身下床,拿着自己盖的夹被,轻手轻脚走到李嶷身边,本来想给他搭上夹被,不料他素来警醒,眼皮一抬,竟然醒了,两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呼吸相闻,极是亲昵,她不由怔了一怔,他却嘴角一弯就笑了:“你鬼鬼祟祟的,莫不是想偷偷亲我?那我醒得不巧了,要不我重新装作睡着了,你只管亲便是。”

她闻言微恼,将夹被往他肩头一掷,说道:“谁想偷偷亲你?”他探手一搂,就将她搂进怀中,另一只手早就接住了夹被,却是就手一掀,将那夹被展开,整个将两人都笼住,含糊道:“是我想亲你!是我……”

她不由用手抵着他的胸口,躲闪了一下,说道:“听说这病会过人的。”

“那就一起病。”他十分干脆地说:“要病一起病,要死一起死,要死我也要和你埋在一块儿。”

“呸!什么生呀死的,不吉利。”她推了一下并没有推开他,也就罢了,别后相思甚苦,好不容易又能重逢,她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是啊,如果是他病了,她也会如此,要病一起病,要死一起死,哪怕死了,她也是要和他埋在一块儿的。

过了片刻之后,她才想起来问他:“节度使怎么没再把你关起来?”

他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吻着她的嘴角,含糊道:“我用诚意打动了他。”她斜睨了他一眼,说道:“巧舌如簧,你到底用什么言辞骗了阿爹,你从实招来。”

他轻笑一声,道:“我跟他说,长州城我不要了,他一高兴,就不再关着我,让我来陪你了!”

她斥道:“胡说八道。你别想再骗我,你真要这么说,阿爹八成会反问,你以为你带着镇西军来,就能打下长州?尚未一战,焉知胜负。秦王既然想要长州,那就沙场上决一生死吧!”

他不由得一笑:“你学节度使说话,学得真像。”

她哼一声,说道:“说吧,你到底答应阿爹什么了,能让他放你进来陪我。”

他叹了口气,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就跟他说,你十分记挂我,如果看不到我,饭也吃不下,药也不愿喝。为了你早日康复,还是放我来陪你吧。你阿爹虽然不情不愿,到底还是放我进来了。”

她半信半疑,见他泰然自若的样子,终于还是信了:“我就知道,你还是会拿我挟制阿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