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重阳(第15/16页)

桃子听得赞叹不已,只是张有仁偏又多嘴,说道:“鲍大哥倒是没受什么伤,就是只怕这火燎过的头皮,将来不长头发了。”老鲍笑道:“不长就不长。”他语气轻松,钱有道却道:“那不行,鲍大哥若是不长头发了,将来被人认成和尚怎么办?”

张有仁与他斗嘴斗惯了,说道:“认成和尚又没什么不好,若是行路,还被礼让三分呢!”

“那咱们一群军汉,跟一个和尚混在一起,旁人怎么想?”

“咱们一群军汉,自然鲍大哥也是军汉,谁说光头就是和尚了?”

他们两个一吵起来,当然没完没了,缠七裹八,桃子早就从腰间革囊里取出一瓶伤药,说道:“鲍大哥,这个药你涂在头上,头发就会长出来的。”

老鲍忙接过去,连声道谢。桃子与崔琳都走出老远了,还听见身后张有仁和钱有道二人仍在高声吵嚷什么和尚军汉,不由笑着摇头。

崔琳从玉晖楼下来,问明了李嶷在何处,便让桃子先回去云光殿照看先太子妃萧氏,自己则朝含章殿去。果然含章殿后,只见镇西军各色人物,匆匆往来,皆是入城进宫之后,来向李嶷各种覆命请示的。

李嶷在含章殿偏殿之中。这里乃是前朝旧宫所改,虽是偏殿,但殿宇宏大幽深,此时门窗洞开,午后的阳光映进殿内。他匆匆处置了几桩要紧之事,一抬头见她进来,不由笑逐颜开。

她见他身上满是血污,脸上亦有污渍,知道他厮杀许久,便也不急着与他说话,先令人寻水盆与布巾来。被她唤住的人甚是机灵,不知从何处弄来一盆热水,他便一面洗脸擦手,一面与她说话。

听她说先太子萧氏暂且安然无虞,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她说起萧氏中毒之事,他不由叹道:“太子妃高义。”

原来萧氏有意毒杀孙靖,但孙靖狡猾多疑,饮食又特别注意,下手十分不易,若是一次失手,只怕再无机会。萧氏便托他寻得一种奇毒,这种毒药有一股花香味,发作得慢,不知是不是孙靖早有提防,还是中毒太浅之故,孙靖直到出城决战之时,亦无中毒之迹,反而是萧氏,被这种毒蚀入心脉,差点丧了性命。

她听他如此说来,方知萧氏中毒之故,两人不由唏嘘感慨一番。这时候正巧裴源命人送了午食来,说是午食,也不过是军中自携的干粮而已。他率军苦战一天一夜,早就饿了,接过来一看,除了四个炊饼,另有几片鱼鲊,他便将鱼鲊都递给她,她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饿。”

“那也陪我吃一些。”

听他如此说,她便拿起一片鱼鲊,撕下一块,夹在炊饼里,却递给他。他着实饿了,一接过来,就咬了一大口,她这才从鱼鲊上撕下一小条,放在嘴里,细细嚼着。

他三下两下吃完一个饼,却扎煞着双手,等着她替自己包第二个饼。果然她见他吃完,就又拿起一枚饼来,撕开鱼鲊包在饼里递给他,他接过饼,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她:“你今天就留在云光殿吗?”

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让桃子留下来照料,我待会儿还是出城,回定胜军大营去。”

他不由怅然:“那我又有好多天见不着你了。”

确实,他还有诸多大事要忙,不说别的,入城之后,接管京都城防,安置大军,清理宫室,说不得,还要预备迎天子入城,太多太多事情了。

说话间,他已经吃完了第二个饼,她于是又包好了一个饼,递给他时却看见他手肘之上的血迹,不像是沾染的,倒像是从衣甲内透出来的,忙问:“这是怎么了?”

李嶷抬肘看了一眼,浑不在乎:“不知道什么时候擦伤了,没事。”

她却瞪了他一眼,立时遣人去问桃子取伤药,又令人重新打了热水,待解开他袖甲一看,伤口长约六寸,阔约半寸,伤口处皮肉绽开,都翻起来了,更显得伤口骇人。她不免气急:“这是擦伤吗?”

他笑嘻嘻的只是不说话,她仔细而小心地用布巾擦拭掉伤口旁的血污。血污早就凝结,她怕触痛他,所以擦得极是小心,正在那里一点点用湿布巾蘸去血污,忽听他道:“阿萤,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她不免横了他一眼,说道:“尽说些混话,难道就为着这个,你故意惹我生气?”他却只是一笑,看她低着头,一点一点,细心地蘸去血污,心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