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寒食(第11/19页)
“不对。”李嶷就案上执了油灯,照着舆图与裴源观看,“你看,如若每隔三日遣出一骑,那咱们越是往北,那每骑到营中,与上一骑相隔时间,便要越久。”
裴源仍旧不解,镇西军不断往北,定胜军不断往西,若是三天一骑,由定胜军中来,必然其道路增长,而时间亦需得更久,而定胜军中遣出的快马,确实抵达镇西军中时每次间隔的天数不同,越来越慢。
李嶷取出纸笔,他记性甚好,将定胜军遣来第一骑的日子便写在纸上,又一一将定胜军这些时日遣来的快马抵达镇西军中的日子列了出来,然后一一计算,每算一次,便在舆图上画一个圈,以作记号。
裴源从他开始计算马匹脚程的时候便知道不妙,待他算得大半,忽然一阵夜风吹入帐中,只吹得油灯火苗摇曳不定,映得那舆图也忽明忽暗,待得李嶷在舆图上画出最后一个圈,夜风早息,但黑沉沉的夜色中,一道闪电忽然划破长空,照见李嶷的脸色,却是面沉如水。
裴源看着舆图上的那一列红圈,喃喃道:“看起来,好像是对的。”李嶷冷笑道:“看起来全是对的,那定然就是假的。两军相行,虽然每日皆行七十里,但一路上各种情状,或逢山需绕道,或遇水需得架桥,或突然遇敌接战耽误两三日,他崔琳便是天纵奇才,但率着两万多人,途中又怎会不因故有任何耽搁,每隔数日皆行到该行之处,再遣出快马急报?这些红圈越是对的,那这些快马急报就越是假的,他根本就没按照约定的行军之途行军,而是算好了脚程,每隔三日朝我们遣出快马罢了。”
裴源心中大骇,崔琳既没有按照约定之途行军,那所谋何事,不问可知。
裴源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李嶷又朝舆图上看了看,忽得道:“他必定是兜了个圈子,朝洛水上游并南关去了。只要他夺下并南关,咱们便是有兵在鹿黎,也无半点用处,从此再无法扼制洛阳。”
裴源心中一片冰凉,道:“十七郎,咱们回师相救?”
李嶷摇头:“来不及了。”
帐外又是一道闪电,隐隐的雷声滚过,过得片刻,终于下起大雨来。这雨来得极快,风卷着雨,从帐外一直潲进帐内。裴源听得雨声如注,心中甚是烦难,李嶷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强笑道:“于今说什么都没有用处,咱们还是先与大将军会合,便是苦战,也要将段兖杀退。”
裴源点了点头。
李嶷所料不错,崔琳过了黄河便分兵两路,借口要先取曹州,一路由他自领,过畴河,径直西行,一路由崔璃与何校尉带领,从螟蛉山往西,相约攻克曹州后,再在漳水埠会师。
那何校尉极有本事,名义上是崔璃领着五千定胜军,其实军事大略都听她,因此顺顺当当就拿下了曹州。然后崔璃与她率军南下,在漳水埠苦等崔琳,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依约都已经过了三日,崔璃心中疑惑,便对寇渚道:“大军失期,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寇渚道:“公子素来擅兵,带着一万余人,便是攻克州府亦是够了,想是不能出什么大事的。”
话音未落,忽然只听帐外一阵喧哗。原来崔璃叫了寇渚来密谈,自然令人守住帐门,不令闲人靠近,偏那何校尉正要来见崔璃,被兵卒阻拦,她倒还罢了,桃子先横眉冷对,与那兵卒争吵了两句,因此有喧哗之声。崔璃朝寇渚使了个眼色,寇渚忙迎出帐外,将那何校尉请进帐中。
崔璃对这个何校尉甚是忌惮,满面堆笑,还不待他说话,那何校尉便道:“璃公子,便要向您请军令,我要先折返去寻公子。”
崔璃一怔,说道:“大军失期,我也心中着急,但这个时节总是阴雨连绵,道路难走亦是有的。咱们再等一等,没准明日大军就到了。”
那何校尉不知为何,今日脸色分外冷沉,只淡淡地道:“璃公子,我本有公子的令牌,此时向您禀报一声,我这便去了。”
说完,只匆匆朝他行了一礼,转身出帐上马,竟然立时带着数十骑驰出营去,再不回顾。崔璃见她这般无礼,一时气得手足冰凉,寇渚见他面色不好,连忙安慰道:“她既有公子的令牌,便由她去吧。就算到时候再说起来,她也是心系公子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