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上巳(第4/9页)
他恨声道:“只怕元郎都叫你这般蠢物给教得坏了。”
那袁氏见弟妇被逐,儿子要被带离自己宫室,更兼孙靖当着萧氏的面,竟然骂自己作“蠢物”,一时急怒攻心,便一头顶撞向孙靖,说道:“与你这老贼拼了!”
左右哪里敢让她真撞到孙靖,连忙上前架住她,连哄带劝,硬是将她给架走了,一直行得老远,还听见她的哭骂之声。
这一场乱哄哄的闹剧,萧氏却是站在一侧,冷眼旁观,并没有半分言语,等到柳氏、袁氏尽皆被带走,孙靖这才上前,亲手解开她颈中缠绕的白绫,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满腹牢骚,竟无一语可以告之眼前人。
萧氏却是微微一笑,握住了他的手,软语相劝:“大都督,袁氏乃是你的嫡妻,生有元郎那样出色的好孩子,又出自陈郡袁氏,不可轻易发作她,但给她存几分颜面吧。至于柳氏,今日这罚的,也尽够了。后宅妇人,见识浅薄,包藏私心,亦是有的,不值得与她们一般见识,更不值得动怒生气。”
孙靖反手握住她的手,又是长叹一声,心想你也是后宅妇人,怎么就如同解语花一般温存可人,偏那袁氏半分也及不上你呢。但这话,也不宜说了,于是只携了萧氏的手,分花拂柳,款款而归。
这一场大闹,虽然孙靖令人悄悄行事,封锁消息,不令外传,但柳氏被遣归袁府,颜面尽失,吓得袁氏与袁鲜的母亲——老郑国公夫人——颤颤巍巍,亲自入宫来请罪,只哭诉自己教子无方,再不敢以袁鲜一人的性命,耽误孙靖的军国大事。
既然她入宫请罪,孙靖自然要给这位岳母几分薄面,当下便解了袁氏的禁足令,但还是不曾将元郎送回长秋殿去。袁氏虽心有不甘,但得了母亲教训,只好忍气吞声,心想此番被萧氏设计,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只恨得银牙咬碎。
又过了数日,正逢那老郑国公夫人六旬大寿,老夫人借着寿辰,特意在府中设了私宴,请孙靖夫妇登门赴宴,也是存心拉拢女儿与女婿。
柳氏含羞忍辱,却是好生侍奉婆母,张罗铺排了这场大宴。老夫人叹道:“你这是经历得少了,人家说贵婿,如今阿靖又何止是贵婿,虽是你姊夫,亦是咱们袁家应该恭谨侍奉的主上,便叫他骂几句,那也因为是自家人,不算给你没脸。你没见过萧氏当年做太子妃时,先帝的武贵妃盛宠,几欲易储,太子妃又无所出,朝野之间,议论纷纷,这般凶险,她皆是一一安然度过。待得阿靖起事,她又舍了颜面,令阿靖心甘情愿将她视若珍宝,日日流连在她处,这种本事,这般手段,哪是你这般年少无知妇人可以撼动的。”
柳氏定一定神,说道:“婆母,我真的知道错了。”
老夫人叹了一声,说道:“不是我倚老卖老,你们啊,还是见识的少了,以后莫再做这等落人把柄的事了。”
婆媳二人正说着体己话,奴仆进来奏报,孙靖夫妇,带着儿子——亦是老夫人的外孙——元郎,已经到了门外。柳氏连忙吩咐大开中门,老夫人起身,却是扶着拐杖,颤颤巍巍亲自迎将出去。
孙靖给足了这位岳母面子,亲自扶了她上座,又在庭中拜舞献寿,命人呈上无数奇珍异宝,给老夫人做寿礼。袁氏见丈夫如此,顿时转嗔为喜,当下搂着儿子元郎坐在主宾的座位上,只觉得心满意足,只恨自己母亲不能每日做寿,让自己这般颜面有光。
一时筵开玳瑁,褥设芙蓉,阖家子孙簇拥在老夫人膝下,各种寿礼堆叠如山,锦绣遍地,更有丝竹乐部歌舞鼓吹、俳优杂耍等等,繁华富贵,乃是一等一的热闹。
老夫人是想借此寿宴拉拢女儿女婿和好如初,孙靖又何尝不是借着这寿宴拉拢陈郡袁氏。正在欢声笑语之时,忽然门外奏报进来,道是十七皇孙李嶷特意遣人送了寿礼来。
闻得此言,孙靖忽然脸色大变,老夫人似未听清,还懵然未知,他便厉声道:“叉出去!”
庭中乐部急管繁弦,正奏到要紧处,他骤然如此大喝一声,乐部的丝弦就此一滞,旋即惊惶地停了下来。席间有人正与身边人说笑,忽然发现周围瞬间安静,说了一半的话也不由停住,庭中顿时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袁家诸人犹不知出了何事,很多人都在茫然四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