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霜降(第7/27页)
她又气又好笑,喝道:“谁是你阿嫂!”举起剑便向钱有道刺去,钱有道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竟是定胜军的服色,心下大惑,连忙狼狈不堪地转身逃开。
喧闹了这么一整夜,待得第二日天明时分,洛阳城中便得了消息。李嶷趁夜袭击定胜军大营,大获全胜,定胜军被火烧连营,折损甚多,被迫撤往洛水上游数十里,才重新扎营。而李嶷本人在袭营时身负有伤,幸而伤势并不算严重。既然镇西军袭营,当然是与定胜军彻底撕破脸了。
待得下午时,李嶷遣裴源进了洛阳去面见符元儿,言道:“符公所托,幸不相负。”
那符元儿倒也干脆,立时便道给他三日,三日内他一定把粮草凑齐了给镇西军送去。裴源也不相疑,拱了拱手便打马回营。
李嶷腿上只是浅浅的伤到皮肉,但包扎得甚是吓人,里三层外三层,乍一看去,好似受了什么骇人的重伤一般,连十里八乡的外伤大夫都被征召来了。但李嶷也不用他们看伤势,只将他们扣在营中,不让他们回去,放出去的风声却是遮遮掩掩,叫人疑心他伤势十分严重。
话说符元儿自在洛阳城中调配粮草准备给镇西军送去,却有一人径直闯进堂上来,斥道:“符元儿,你既为洛阳刺史,为何便要资敌?”
符元儿抬起碧眼一看,闯进堂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孙靖的内弟,魏国夫人的胞弟袁鲜。袁氏本为陈郡郡望,多有子侄在军中,孙靖发动宫变,也颇得袁氏襄助。袁鲜这一支,久居洛阳。袁鲜虽是魏国夫人的亲弟弟,又是这一支的长子,孙靖却素来知道这位内弟才干有限,所以并未授以实权,亦不命他领兵,只是给了郑国公的封邑,让他做一个富贵闲人罢了。
偏这洛阳城中,诸多世家,隐隐以袁氏为首,见孙靖派了符元儿来镇守洛阳,自然百般瞧不上符元儿一个胡人。袁鲜虽然没什么才干,但对孙靖特意派符元儿来做洛阳刺史,也是空前不满。何况那些狐朋狗友,又在他面前嘲弄挑拨。嘲弄者自不必说,挑拨者亦是别有用心,言道:“大都督既封了你作郑国公,那是将东都托付与你,怎么又另派了个胡儿来做刺史?这胡儿定然是个奸佞,不知怎么诳骗了大都督。”
听得袁鲜不由大怒,又想到西长京中,自家阿姊写了信来,言词幽怨,说道孙靖自宫变之后,宠幸前太子妃萧氏,对自己颇多冷遇。他思来想去,觉得孙靖还是并未将袁氏阖族放在眼里,不说别的,镇守洛阳这般要紧的军事,洛阳刺史这样要紧的职衔,若是给了旁的名门亲贵倒也罢了,竟然轻易给了个曾是奴隶的胡儿,这可不是大大的不将袁氏放在眼里吗?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自从符元儿到了洛阳,便横挑鼻子竖挑眼。符元儿虽是行伍出身,但为人粗中有细,知道这是孙靖的妻弟,袁鲜每每过府,他便称病避开,避免与袁鲜起冲突,倒气得这袁鲜越发以为他恃兵张狂,不将自家放在眼里。
这日,符元儿调配军粮,这么大的动静,自瞒不住别人,袁鲜听说符元儿竟然要将万担粮草给那李嶷送去,不由勃然大怒,闯进刺史府质问符元儿。
符元儿见他发急,却是不紧不慢,先命人给袁鲜奉茶,然后这才细细与袁鲜分说。
“国公,”符元儿叉手行礼,说道,“这粮草不过是诱敌之计罢了。”
原来符元儿早在甘冒奇险出城之际,便谋算清楚。若是能说动李嶷去攻崔家定胜军,自然大大有益,若是无法说动,他自坚守城池便是。李嶷虽去袭营,但定胜军伤亡不明,他便要了三日筹备粮草,一来拖延时日,二来到时自会遣精兵出城送粮,杀李嶷一个措手不及。
“李嶷不过七千余众,”符元儿道,“又非精兵,他的营地我看过了,虽有颇多可取之处,但他便是神仙,也奈不住敌众我寡。我的精兵,比他那几千老弱,还是要强上几分的。”
郑国公闻言大喜,当下也不质问了,那符元儿又道:“此事是极要紧的机密大事,本当亲往国公府上,面禀国公,但彼时敌情未明,符某便忍了一忍,今日国公既然亲至,那便当与国公分说清楚,好令国公知晓。”
他这几句话,说得又熨帖又妥当,还客客气气,真拿郑国公当作上司的模样,袁鲜心下不由十分舒坦,点了点头,笑道:“事涉机密,你事先不说,也是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