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白露(第28/33页)
他并没有回头,但突然问:“你看着我做什么?”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她忽得觉得耳根一热,无端端被人窥破心事似的,但嘴上却道:“我看怎么才能下手打昏了你,好脱身回定胜军。”
他嗤笑一声,仿佛在笑她痴心妄想,并没有这样的本事。回头斜睨了她一眼,说道:“这道上极是难行,你要把我打昏了,只怕你一个人反倒回不去了。”
她心中不服,道:“这道上哪里难行了?”他道:“你没发现,咱们行了这大半日,都没遇上过人吗?”她仔细一想,果然如此,但仍道:“想是山间人烟稀少,所以才没遇上过什么人。”只听他悠悠道:“这条路行得车马,可算得是大路,既然大路上都没遇见人,其中必然是有缘由的。”
仿佛是应验他的话似的,目力所及,极远处走来了两个人。待走得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对庄户人打扮的老夫妻,两人神色狼狈,老妇人拎着一只半旧的空笼子,那老丈背着弓箭竹篓,似是猎户,那老丈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有几道新鲜的鞭痕。李嶷忙跳下车,向那对老夫妻作揖问路:“老丈,想问您打听,我怕走岔了路,这条路能往集上去吗?”
那老丈见他有礼,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路倒是能往集上去,但我劝你,再别往前走了。”
李嶷见他吞吞吐吐,神色难堪,便问道:“老丈,瞧您脸上有伤,这是怎么了?”
那老丈又叹了口气,说道:“这几日不知怎么回事,山里忽然来了好些官兵,又在前边官道上设了关卡,我跟老婆子去赶集,没想到这些人比土匪还凶,唉……”
那老妇人似是胆小怕事,连忙扯了老猎人衣角,低声道:“老头子,别说啦。”
李嶷故作为难之色,回头看了牛车上的何校尉一眼,才说道:“我送我家娘子回娘家,本来想从官道走更稳妥些,怎么这官道上突然添了关卡?”
那老丈也看到了牛车上的年轻女子,见她是妇人打扮,微垂着头,似是害羞,手扶着明显凸起的肚子,显然身怀有孕,心下同情,劝道:“千万别从官道走,那群设关卡的官兵坏得很,大姑娘小媳妇更是不放过,动手动脚地调戏。你家娘子年纪轻轻,唉,遇上那帮禽兽只怕要吃亏。再说,吓着她肚里的娃娃,可怎么得了。”
李嶷问道:“不从官道走,还有小路可以绕开吗?”
那老丈便伸手指路给他看:“从这里上山,往西有条小路,但那可绕得远了,而且都是山路,不好走,天一挨黑,更不能走了,只怕山里猛兽害人。你又带着妇人,还是早早寻了地方投宿,歇一晚明早再走吧。”李嶷犹豫不言,那老妇人早瞧见牛车上身怀有孕的年轻妇人,不知触动了哪处情肠,忽开口道:“小郎,天都已经快黑了,我家就在前边不远,看你娘子这模样也累了,要不就去我家将歇一晚,明天再上山走小路吧。”
李嶷本有几分犹豫,但山间确实不便行夜路,不如明日再作计较,当下便再三谢过那对老夫妻,又请了两位老人坐在牛车上,按照老夫妻的指点,赶着牛车,朝他们家中去。
牛车本就行得慢,天色渐晚,山路更是崎岖难行,挨挨蹭蹭,终于到了那对夫妻家中。原是极破极旧的一座房舍,顶上盖了茅草,夹了芦苇做墙壁,那芦墙上虽涂了黄泥,但因年久,黄泥早就掉了不少,更显敝旧,但好歹也能遮风挡雨,比露宿山间要好得多。
当下几人从车上下来,李嶷把牛从车套上解下来,预备拴到屋后去吃草。方走出数步,忽听得身后“扑通”一声,紧接着那老妇人嚷起来:“小郎快来,你家娘子摔了一跤。”
李嶷忙将手中的缰绳往篱间一绕,急急地走回来,那老丈早进屋点了一支松香火把出来。本以为只是天黑,她无意绊了一跤,却不想火把照着,她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挣扎着数次竟未能起来。李嶷弯腰将她扶起,触到她的手腕,只觉得肌肤滚烫,不由问:“你这是怎么了?”
她咬了牙只道没事,却听齿间格格作响,竟似在打寒战。当下那老丈举着火把,李嶷便将她抱起,四人一起进到屋中,老妇人忙着张罗着生起火塘。这山里人家,屋子正中都有一个火塘,一生起火来,顿时明亮暖和了不少。李嶷将她放在火塘边,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她蹙眉不答,却下意识去摸了摸疼痛难耐的腿上伤处,李嶷不由分说,伸手捋起她的裤管,解开布条,看到伤口早已化脓,不由皱眉:“你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