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窦占龙看戏(第6/17页)
再说上台唱戏,人人得戴盔头,皇帝戴王冠,文官戴纱帽,武将戴帅盔,秀才戴文生巾,武士戴罗帽,短了哪个也不行,那得去专门的靶子铺定做,最为费时费力的是凤冠,拿纸板搭出轮廓,用小刀把蓝软缎切成碎条,给凤冠长羽添鳞,这手活儿称为"点翠",这还是"点假翠",怎么叫"点真翠"呢?那得用翠鸟的羽毛,点完了色泽艳丽,千年不褪。他们这个戏班子常年东跑西颠,行头都糟了,长衫、短衣、裙袄、坎肩、四喜带、靴头……全得换新的。
人手也不全,从别的班子雇了一堂文武场面,吹拉弹打全活,配上几个二路青衣、二路花脸、里子老生,着实下足了功夫,又重排了几出连本的大戏。反正是窦占龙出钱,班主可劲儿造。
窦占龙也没闲着,让朱二面子出去,上下使钱打点好各方势力,包下堡子里棋盘街上最大的“宝乐茶园”,找来能工巧匠大兴土木,前台后台,该添的添,该换的换,整修后的戏台方方正正,台板子底下埋上百余口大缸,以便台上传出的声音浑厚打远儿,头顶上横产竖直挂上二十盏彩绣的宫灯,照得戏台亮如白昼,云兜云椅翻板、转板,各式砌未一应俱全,三面有矮栏,四角明柱支撑台顶,涂金漆绿,金碧辉煌,大幕、二幕、边幕披挂彩绣。戏台两侧高挂副对联,“顷刻间干秋事业,方丈地万里江山”,横批“承平雅奏”。
台底下正面是池,脚下方砖墁地,周围的立柱、四壁皆以藤萝雕刻,整齐齐放置了二十张八仙桌配太师椅,桌子上成套的新茶壶新茶碗,端端正正摆在紫檀木的托盘中。戏台左右为两厢,位置稍差,桌椅板凳也没那么讲究,后边靠墙还摆着一排高木凳,不给预备桌子,这种位置被称为“大墙”,是最便宜的座位。二楼的两边有包厢,背面是明摘合页的门窗,挂着布帘儿,正面对着戏台,满是红帐围顶、朱漆栏杆,里边不仅摆设桌椅,还有专门的床榻,坐着听累了您能躺着听。
茶坊、手巾把、卖糖果鲜货的“三行”也都找齐了,因为一台整戏动辄几个时辰,听半截儿饿了,散匪也能当场买到包子、凉糕馄饨、烧饼、羊爆肚豆腐脑儿,牛奶酪。戏园子台上唱着戏,台下手巾把满天飞,小伙计手上有淮头儿,甭管隔着多远,哪怕是楼上楼下,准能扔到手里,练得熟的还能使个花活儿,来个身段儿,什么叫张飞骗马、赫泰背剑、举鼎太公钓鱼,看得人眼花缵乱,那也是一绿儿。不单看着热闹,了手巾把;即便在十冬腊月,外头寒风呼啸,沙尘漫天,园子里烧着暖墙,听戏的拿热毛巾擦把脸,那能不舒坦吗?
戏园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万事俱备,只等着开戏了。窦占龙提前雇了人,专门给口北八大皇商挨家挨户送戏帖,这叫"撒红票"。首演头一天,八大皇商送的各式花篮、幛子摆满了半趟街,宝乐茶园座无虚席,看戏的纷纷议论,看宝乐这个意思,大街小巷买卖铺户,连老百姓的民宅门口都贴满了戏报,这得是邀了什么名角儿?前边几出文武带打的帽戏过后,待至压轴的飞来凤出场,台帘儿要掀开还没掀开,一句闷帘导板,飘飘悠悠传出来,声音脆甜,
听得人骨酥筋软、脑瓜顶子发麻,赢了一片碰头彩。其实这是窦占龙事先吩咐朱二面子领头,带了几个人,在底下叫好,这叫"领尖儿"。
彩声过后再看台上,上场门帘轻挑,飞来凤步履轻盈来至当中,美目顾盼、娉婷婀娜,身着紫红色闪缎对襟小袄,盘金满绣,下身是青紫色长裙,边镶褐色锦缎,请头路的裁缝量着身裁剪,包臀裹胯,尽显身段。底脚下一双鸭蛋青色绣花皮底缎鞋,耳垂挂着玲珑剔透
的金环翡翠耳坠,脖项上佩戴宝石项链,手腕上的金镯子足有半斤重,周身上下闪闪放光,耀人眼目,这一出场,底下看戏的都惊了,
用不着朱二面子带头,顿时又是彩声如雷。亮住了相开口一唱、响遏行云,果然是肚子里有玩意儿,身上带功夫,看戏的鼓掌、跺脚,扯着嗓子喊好儿,恨不能把房盖儿震塌了。
简短截说,三天打炮戏结束,飞来凤在口北声名鹊起,来听戏的争先恐后抢着买票,宝乐茶园的大门被挤倒了三回。也招来不少巨绅富贾、纨绔子弟,有懂戏的,也有起哄架秧子的,各有各的目的,定下包厢,当场往台上撒钱,怕唱戏的分不清楚,用红纸包上,写着"某某赠送",还有送匾的,乌木金漆、一丈有余,刻上"金嗓名伶""绝色佳人",落款写上年月日和赠匾人的名姓,敲锣打鼓抬到戏园子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