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万艳书 贰 下册》(6)(第4/8页)
柳梦斋曾被肉林间的荒唐生涯培育良久,所以在他和万漪行云播雨时,他能仅凭她一丝娇呼、一点蹙眉来判断他是否拿捏准了她的痒处,他是该加强力道,或放缓速度,才好将她送上高处。而现在,他干的是一模一样的勾当。他无耻地试探她这颗肉做的心,下流地刺入她心里头最隐秘的地带,如同他熟知怎样在床上调弄她以使她兴奋,他拿殉道者的名字来满足她的心。
她蓦地里软化,默泪不止,等把一条手绢都哭透,她就扑向他。有时,他们欢好后,她会缩在他怀里掉泪,他好笑地问她在哭什么,她却只摇摇头,泪眼里又噙着笑;而在她满足的神情里,他亦得到了至高满足。但今时今日,当他抱拥着抽泣的她,却深感惭愧无地。为了令她重获安宁,他不得不利用她乐于牺牲的品性——但无论如何,她重获了安宁。
她在他胸口仰起脸儿,泪洗的双眸明净幽艳,“哥哥,倘若这就是老天的安排,那就让好运都归你,罪孽都归我吧。我也绝无一字的怨言,一丝一毫的怨念也不会有。”
他笑了笑,他知道这一幕——她的泪眼和柔语——他将永远地怀念。
但柳梦斋早不是那个只知追欢逐爱的浪子,这短暂但粗粝的几个月唤醒了父亲注入他血脉里的一切,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客了,工于心计,深藏不露。“妹妹,你对我的深恩,我永世不敢忘。那你能告诉我,有关于祝书仪,你究竟是从谁那儿听说的吗?”
“我正要同你讲这个……”
万漪讲道,佛儿是从红伶萧懒童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萧懒童则是从他自己的老斗那里听来的。而柳梦斋非常清楚,佛儿和萧懒童之间曾传过一段艳迹韵事,萧懒童背后的老斗又是执掌镇抚司的马世鸣——因此他认为这消息的来源相当可靠。
“你接着说。”
“镇抚司怀疑祝公子的死另有蹊跷,但苦于找不到证据,且又不好以官方立场去替徐大人洗刷清白,因此他们的掌爷马大人暂时压下了那封密信,私底下约见唐三爷,以便商议怎样将人命案背后的势力引出来。”
柳梦斋屏息听万漪说完,随之就陷入深思。镇抚司是否当真已在祝书仪之死中发现漏洞,他持保留态度,他自认为尸首处理得天衣无缝,那封信也伪造得找不出破绽,但他知道徐钻天与镇抚司首脑马世鸣的私交甚笃,一旦徐钻天被曝出是逆党一员,于公,马世鸣是失职失察,于私也难逃包庇的罪责,因此以马世鸣的立场,断然不希望徐钻天出事。而唐席又是徐钻天死党,不排除马世鸣授意唐席代徐钻天“洗冤”的可能性。不过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只要唐席没有能够在最开始为徐钻天扭转事态,那么为了和这群嫌犯划清界限,马世鸣将第一个掉过头来把他们往死里咬。
所以,这已是最终的较量;一切都只在影子和影子的擦身间,眼角余光里刀影的一晃。
“嗯?”他听见万漪在叫他,忙把飞走的神思收回眼睛里。
她拿一对余泪犹然的眸子与他对视,一眨也不眨,“哥哥,他们就约在了今夜子时三刻,庆云楼。要不,你上屋顶去听听?要是晓得那些人打算拿什么来对付你们,也能提早有个应对。”
她并未明说,这建议其实来自佛儿。只因柳梦斋曾嘱托过她,不愿人得知他耳力过人一事,她也就不愿他得知,她早已将他的异能、癖好、他可爱的样子、他迷人的笑容、他白天说的话、夜里头咕哝的梦话……一一分享给了佛儿,就好似当初她和书影一起在被窝里分吃同一块桂花糕。这不过是姐妹们之间甜蜜而琐碎的时光,他一个男人理解不了,也就没必要知道。
柳梦斋却以为这是万漪自个儿转出来的念头,不由得笑起来,“咱们英雄所见,不,公婆所见略同!就这么干吧。谢谢你小蚂蚁,你又帮了我一遭,你帮的是我全家,是我们整个留门。我代上上下下向你拜谢了!”
他说着真就起身来同她作揖,闹得万漪一下子就破颜为霁,“哥哥,你可折受死我……”
万漪沉浸在似悲似喜的感觉当中,她为她的男人扛起了黑暗,也把出口的光明指给了他,她是一个甘愿付出的人、一个有用的人——只要这样,她就别无他求。柳梦斋也心存感动,他觉得他的女人就像是一道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