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万艳书 下册》(11)(第5/8页)

“雨竹妹妹,我不是来落井下石的,我只想稍稍拉雨棠妹妹一把。眼瞧着就快上客了,你赶紧去修饰打扮,忙自己的吧,这里交给我。”

二女互称了好几年“姐姐”,这还是雨竹首次听见较为年长的白凤以“妹妹”诚实相呼,不由令她朝白凤看了好半晌。白凤毫不回避对方的目光,直至那目光中的狐疑、猜测、敌意一一消失。

终于,雨竹从床边挪开身。雨棠却一把抓住她,“姐姐!”

雨竹抽出一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又抽回了另一手,就旋身外行。一手都掀起了门帘,她又顿住脚,好似怕白凤耍什么花招一样,细睐了白凤一眼。白凤也回睐了她一眼。

这一对宿敌已认识许多年了,雨竹也早已见遍了各种妆扮之下的白凤,此际,她却忽觉自己是第一次看见她。

终于,雨竹对白凤点点头,出去了。

她在帘外站了一站,听见妹妹雨棠在里头堵着气骂了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继之就再也不闻一点儿声响。

就这一会儿工夫,天色已暗得难以辨物。东厢里,憨奴叫人端了一盏八宝茶给佛儿,又亲自去把屋中的灯烛一一点亮。灯光遍洒的一刻,便已见白凤姗姗而回。她进来后先直走到佛龛前合十喃喃几句,接着就折身在桌边坐下,拿起了她的水烟袋。憨奴上前来为她装烟,白凤抽了一口后,就自个儿取过了纸煤朝旁边一指,示意佛儿过来坐下。

“你问我九千岁的癖好,他的癖好,一言以蔽之就是,”她连抽了好几口烟,开口慢慢说,“聋者偏欲听声,盲者偏欲见光。”

这样明亮的光线之下,离得这样近,佛儿才看清白凤的前额有一块很大的伤疤。她并不知晓那是前些日子白凤在詹盛言面前叩头悔罪时留下的,她只疑惑白凤为何不稍作遮掩?因为在这一张洁白精美的脸容之上,任何一点儿小小的瑕疵都显得极其触目,何况是这么大一块疤,简直像是在额上另开了一张嘴,吐露着真正的嘴巴不能说的秘密。

佛儿由不得一愣,白凤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没听懂自己的话,便狠狠吸了一口烟,又把嘴里的烟气仰天吐出,就贴去到佛儿耳畔说了几句话。

白凤眼看着这几句话在佛儿身上造成的变化,就仿佛使小女孩的全身一下子长满了水疱,不能挨不能碰。白凤小心翼翼地拿烟托敲了敲她的膝面,“对不起。”

佛儿哆嗦了一下,似乎被惊到了,但她即刻就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气来,“对不起?”

“我猜,猫儿姑已经把该知道的全告诉你们了,但你终究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准还对男女之间存着些幻想,这下全被我给打破了。”

“凤姑娘不必抱歉,我对男女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幻想。”

她的眼睛如同迸发出火花的燧石,那火花是如此灼人,以至于泛出轻微的蓝色。白凤盯着佛儿的眼睛探究了半晌,又吐出一口轻烟来,“也不尽如此。你到底多大?十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以为男女间只有肉体交易,哪怕男人体贴你、讨好你,也只不过为了让你更好地供他们取乐而已,一旦乐够了,才没人在乎你的死活;越是道貌岸然的高官显爵,骨子里就越是肮脏的畜生、毫无人性的禽兽,总之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难不成错了吗?”

“错倒没错,只是——偶尔也有例外。也有人,他哄你开心,并不为从你这儿换取什么,只是希望你开心而已;就算他也是野兽中的一头,却只会动用自己的全副力量来保护你。”

白凤平稳的语调中已有了一丝丝动情的意味,佛儿却极不礼貌地“嗤”地笑出来,“凤姑娘,没对你不敬的意思,可我还没落进这胡同前就懂得,能让你免遭野兽爪牙的,绝不是兽群中的某一头,只能是你自己。”

白凤也微微地笑了,“你可真像我年轻时。我相信,你定能在兽群中保护好自己,不过最要命的是,后来比所有野兽都伤害你更狠的,也只是你自己。而‘那个人’,能从你自己的爪牙下,救出你。”

令佛儿无比骇异的是,她居然完全领会了白凤话中的含义。因此她抽搐着嘴角,笑容愈发轻蔑,“怎么救?上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