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万艳书 下册》(1)(第8/9页)

没有人相信他,但她从未怀疑过他一时一霎——那个曾在后宫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的韩妃是他的旧恋韩素卿,而她便是曾经的韩素卿。但,她而今是白珍珍,

她有一个叫作白凤的姐姐。珍珍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从凤姐姐那里带回了祝家二小姐祝书影,她只不过可怜书影的身世,只不过不想有谁对她的凤姐姐抱有怨念,可偏就是这个女孩子把詹盛言带到了她面前,竟好似自己专引了一人来撮合姻缘。那些满怀着少女心事的萧萧孤夜,她从无胆量向神佛妄求的也只是这样的一段姻缘而已,今日这一段姻缘已被神佛无比慷慨地馈赠与她,可她该如何摊开烙印着伤痕的掌心去承接?

珍珍一念及凤姐姐也对这同一个男人情根深种,就绝不忍横刀夺爱,但詹盛言却把自己的刀塞进了她手里。手无缚鸡之力的白珍珍如今必须高擎情场的屠刀,向着她至爱的某一人挥下。

就在她再也承受不住这骇人的分量时,她的凤姐姐来到了刀下,引颈就戮。

珍珍细细端详着白凤豁达的面容,煞不住一阵阵心痛,她抽出了帕子,掩面啜泣起来,“姐姐,这些天以来,我从没一天能安枕,总想着等你知晓真相的那一天,该有多愤恨。你一定骂我们是骗子,说的全都是瞎话,我宁愿你像杨止芸对蒋文淑那样,扯我的头发、撕我的衣裳,怎么解恨怎么来,可你怎么倒反过来净顾着我……”

白凤见珍珍攥在手里的那一块丝帕瞬间就被洇透了,不由也涌起了泪意,“好妹妹,我要说不伤心是假话,但你想一想,我从小挨受了多少伤心,都是为了谁呢?我十四岁就被一个老头子压在下面,又是为了谁呢?说穿了就是这样子,我苦了,你才能享福。姐姐我这辈子早就没盼头了,若是你最终也没能有一个像样如意的人生,我所做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吗?甭管人是不是有前世,你的前世又是不是公爷心心念念的那位韩素卿,但男女之情总是无缘不聚、无债不来,公爷既倾心于你,那在你来说,就是意想不到的好归宿。姐姐也算是求仁得仁吧,心酸之中也有说不出的欣慰。珍珍,只要你好好的,就是替姐姐好好的。”

“姐姐……”珍珍强挣着提起身,重重跪倒在白凤的膝下,抚着她双腿哭道,“姐姐,你就是妹妹的救苦天尊,妹妹服侍你一生一世!我和公爷一定服侍你一生一世!”

白凤也在泪水中模糊了眼目,继之她就见自己的泪珠子一颗颗落入珍珍的发间,又瞬即消失,仿佛是融化的水钻。姐妹、伙伴、亲情、友谊……这些看似珍稀闪亮的一切,是否也会在某一刻被融化、被彻底地吞没和消解?

眼泪一流出来,白凤的视线就恢复了,泪洗的双眸令她比以往任何时候看得都清晰透彻:非如此不可。

“珍珍,”她将两手覆住她,慢悠悠地说,“记着,在公爷面前,在所有人面前,你一定得对我念念不忘,以泪洗面。千万记着。”

而后她扶起她,一手泼掉珍珍手边的残茶,将自己带来的半坛竹叶青往茶盅里倒入,向前一推,“公爷爱喝酒,什么酒都喝,白酒、黄酒、洋酒……就没有他不喝的。我问他最喜欢哪种酒,他却说‘善饮者不择酒’。你可懂为什么?”

珍珍望着那茶盅里的酒,显出一丝丝犹疑来,“姐姐,我不懂。”她既不懂酒,也不懂喝酒的人。

白凤幽幽一笑,“饮不择酒,不过是因为喝酒的人要的根本就不是酒,而是醉,一醉解千愁。若是有什么愁竟连醉也解不了,那就只剩下一个死了。”

“阿弥陀佛!姐姐,你怎的又死呀活呀?”

“你别怕,我说了不会寻死觅活,就一定不会。珍珍,姐姐和你发誓,我白凤绝对不会死。”

白凤一瞬不瞬地盯住珍珍,两眼深亮。片刻后她一笑,就抓着那酒坛摇一摇,“妹妹,还记得小时候你缠着姐姐非要偷偷试一试酒的滋味吗?你现在虽虔心礼佛,却也没受戒,就来一杯试试吧。你体弱不禁酒,就这么一杯,来,陪大姐一杯。”

珍珍一手卷起了佛珠,另一手就端起那半满的茶盅,与白凤拎在手里的酒坛轻轻一碰,“姐姐请,妹妹陪你。”一口酒下去,她便伏腰烈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