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第7/9页)

……承担不起。

君不意收拢了袍袖下的五指,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听着钟应急切的吐露每个字。

然后,抬手,轻轻覆盖在钟应拧成一团显得又凶又似哭的眉头上,遮住了那极亮的眼睛,热烘烘的吐息都喷洒在他掌心。

钟应扯下了他的手,瞪着他:“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我马上就可以砍了神君!”

君不意微仰着头,指了指前方:“应应,你回头看看九州。”

钟应僵直着脊梁,一时间不敢动弹。

理智回笼,他突然明白自己要面对什么。

君不意站在前方,而他身后,是九州,是钟岳,是重明国上任帝后,是老院主,是携手奋战的同伴,是玉馨书院一位位先生,是每时每刻死去的每一个生灵……

他曾经是沾满鲜血的侩子手,可是如今却愿为九州护道。

神通之火凝聚的莲花整个萎靡了,绯艳的花瓣片片凋零,只剩下伶仃的蓬托。

君不意梦呓:“九州不该是这样的。”

钟应梗着脖子没有回头,却看到了君不意瞳孔中崩坏而陆离的世界,他一向来喜欢君不意的眼睛,形状典雅,澄激冷清,少年时期还有些面腆,只稍微微一弯,便像朝曦下被风吹散的风荷水露,妖治到让人心颤,成年后褪去那份稚嫩,只要稍微压低眉眼,便如直入云端的冰峰,巍峨威严,森寒如隆冬大雪。

而如今,九州映入瞳镜中,支离破碎的废墟肢解了其间巍峨冰峰,堆叠的血肉白骨侵吞了漫漫清雪,浮光碎影中便显露一分垂怜与凄凄。

钟应溺入眸光之中,室息难言。

君不意道:“我想让他复原。”

钟应身躯一晃,醉醺似的退了半步。

君不意侧过头,缓缓松开了曲起现白的指尖。

“那你……”

钟应干巴巴的想问清楚,但是有人极短的笑了一声,打断了这片短暂的桃源乡。

“你对九州做了什么?”神君挣脱了时空齿轮的束缚,孑然一人站在原地,却迟疑的碰触虚空,罕见的含了些许疑虑。

君不意回答:“留下了一道刻印。”

神君遥遥望来,泰然自若:“不可能。”

若有他人留下道印,不可能兆过他的感知,毕竟,如今他便是天道。

君不意:“是山河小世界的天道之印。”

山河卷回到掌心,君不意一展卷轴,画布自天地间拉开,不断的向远方绵延,不见尽头,水墨在白纸上迤通,渲染出一幅幅盛世烟火。

“……”

看清楚其上丹青那刻,钟应握着君不意腕骨,满脸错愕。

神君唇角渐渐拉直,眼睛弧度缓缓睁大。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见到山河卷,就在先前,还以山河卷小世界为战场厮杀了一场。

然而,如今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却并不是那个还未诞生出生灵的孤寂小世界,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包罗万象的世界——九州。

钟应寻找着一处故地。

三面环山的扶风小镇、悬居长空的玉馨九岛、青州临海的尚合郡、道魔交融的极乐城、繁花似锦的中州金玉城……

还有重明国,魔界……

新建成的十座剑塔……

尽皆跃然纸上。

钟应想起了黄昏殿船身上刻制的那一幅山河地图,他曾提着酒壶醉卧在船舷上,闲极无聊的戳过上面的金箔。

灵舟漫步在云海与星河间,船舷的刻纹便幻化成了银亮的星月夜。

他当时嘲笑君不意花里胡哨,但心里头又觉得只有这样好看才配上黄昏殿主疏影君。

如今恍然,那竟然也是山河卷的一部分。

君不意问:“你现在还分的清吗?”

神君退后数步,紧蹙着眉心,他依旧不解,在铺天盖地的迷雾中脚躇,然而声音中再无笃信:“…这不可能,即便这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世界,也不可能蒙骗我,我是在上一世合道之时留下的刻印,怎么……”

他倏而盯住山川之卷,静立许久,飘忽的开口:“除非,这就是九州,或者说,这是上一世九州的部分。”

神君拾头,打量着眼前这一双人,他阴差阳错拉成的红线。

莲中君变了,当年冷清的毫无人气的仙君这一世已然深陷烟沉池,他依旧走太上忘情道,却是道似人不似。

即便走到如今一步,也悄然的勾住了钟应一束落发,贪念温存,又小心翼翼的不让他的小星星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