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仁寿宫藏娇(第7/9页)

“皇上,臣妾的心底,从来就只有皇上,怎么可能还有别人?”没想到杨坚居然是这么想的,居然认为自己这辈子深沉恋慕不舍的人,会是高颎,伽罗含泪分辩道,“臣妾此生对皇上忠贞不二,善侍公婆,生儿育女,辅君听政,照料后宫,任劳任怨,从无二志,皇上怎可随意猜疑臣妾?”

“猜疑?那日你在文思殿对高颎说,这一生,朕从未走进你的内心深处,在你心底永远都是高颎的影子,是高颎不要你,他不肯娶你,是独孤信大人不让你嫁高颎,你才嫁给了朕这个傻瓜!”杨坚回过脸来,嘶吼着说道,“你对高颎说话的时候,朕就在屏风后不远处,到了这个年龄,朕才明白过来,当年的独孤伽罗,嫁的不是那罗延,她嫁的是秦州军的统帅,嫁的是杨家的爵位,好伺机重掌兵权、替父复仇、征服天下!伽罗,你的心太深了,朕看不懂,朕只能看懂尉迟绿萼这种无知无识的简单女人的心,可你不爱朕,又不肯放走朕,朕这辈子,就是你捏在手心玩弄的一个小丑!”

独孤伽罗泣不成声,道:“皇上,那天臣妾只想跟高颎斩断旧日牵念,彻底诀别旧情,一时失言。可是皇上,这么多年来,臣妾守在你身边,牵挂皇上的起居寒暖,生养八个孩儿,跟随征伐巡游,三更起床,在凝思阁后听政,子夜入睡,在文思殿里批折代劳,政事宫事,一手操持,处处为皇上着想,事事为皇上筹划,这些辛苦操劳的日日夜夜,难道是假的吗?难道都是臣妾伪装出来的吗?臣妾心里没有皇上,怎么会甘心情愿,把青春芳华全都付给你、付给杨家、付给大隋天下?”

杨坚望着地下染着血污的草席,脸上惨然变色,几乎痛楚得说不出话来,仍摇头道:“朕不信,朕再也不信你了!”

独孤伽罗哽咽难言,昏花的泪眼凝注着杨坚。

当着众多侍女和宦官们的面,杨坚颤抖着手,直指着伽罗那张充满疲惫神色的脸,半晌,他才脱下身上的天子朝服,摘下头顶的天子琉冕,将手中玉笏放在地下,轻声地道:“伽罗,这是你给朕的,江山,皇位,朕都不在乎,你给不了朕的情意,朕以后也不在乎,从今而后,你就当这个世上没有朕,没有那罗延这个人。”

“皇上……”独孤伽罗扑上前去,想挽住杨坚的衣袖。

杨坚深望她一眼,决绝地转过身去,他只穿着一身白纱单衣,大步走下台阶。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上开始飘起绵密的雨丝,落在仁寿宫富丽堂皇的殿宇上,那层层叠叠的高挑檐牙直堆向天边,直逼着铅灰色的层云。

殿下,有一匹无鞍马正在闲步。

杨坚急步过去,翻身上了那匹无鞍马,冒着秋雨,独自冲出了仁寿宫,驰往骊山深处,不知去向。

“李圆通!”独孤伽罗哭着喊道,“还不带人去拦住皇上!”

“是!”李圆通领命而去,刚下得两步台阶,独孤伽罗又喝止道:“回来!”

李圆通又赶紧返身,独孤伽罗拭泪道:“此事非同小可,只怕找到皇上,他也不肯轻易回来。你一面带人去找皇上,一面派人到长安城里,将此事告知独孤公和越国公,让他们二人一起去找皇上,只要找到皇上,就好言相劝,让他先回宫再说。”

“是!”

望着这阴沉的天空,独孤伽罗又习惯性地想了起来,杨坚天生腹胃不好,一旦受寒就容易生病,绵密的雨中,这个倔强的老头儿,只怕会淋坏了身子。

夜已经深了,侍女们有些紧张地在帘外来往着,不时打量一眼纱帘后的独孤皇后,她托着头,寂寞地坐在文思殿的胡床边,看情形,似乎是睡着了。

没有一个侍女敢走近她身边,皇后是这样苍老、这样疲倦,她已经不再试图挣扎着掩饰自己的年龄了。

她那张嘴角下垂、皱纹丛生的脸庞上,已经几天没见到铅粉和胭脂的影子了,这放弃了容颜的老女人,如此孤单,蜷缩着身体,托头坐在胡床边,身侧的书案上,是陪伴了她近二十年的奏章、佛典、史籍。

这些出身宦门的大兴宫侍女们,从没有见过比伽罗还酷爱读书、还擅长国事的女人。然而这一切才能,对于一个女人有什么用处?

“独孤公来了。”一名侍女微微屈膝,在帘外轻声禀报,她不能确定独孤皇后是睡是醒,因此又将声音放大了一些,重复地说道,“圣上,独孤公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