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金公主(第7/9页)
“郑大人。”在极辉殿门前,一直沉默不语的伽罗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心情极为复杂地转过了脸,幽幽说道,“妾身不想进去了,请大人告诉杨皇后,就说妾身已经求过皇上,皇上答应了不再和她计较。”
郑译有些不解:“这是何故?夫人,杨皇后此刻浑身杖伤、心情沉痛,夫人是她最亲近的人,难道不想去看看她?”
伽罗感到一种无法克制的鼻酸心疼,她扶住了极辉殿前的遮雨游廊,看着殿前的那几棵新栽的梨树,在月影里,这几树新开的梨花显得朦胧清丽。
这孩子从小跟着自己长大,连喜好也和自己一模一样。
“不,我不想去看她……”伽罗注视着极辉殿里的黯淡灯光,觉得自己无以补偿女儿的沉痛。
她怎敢面对女儿那满背的杖伤?
从小,伽罗连一个指头都没有弹过女儿。
是的,宇文赟会不久于人世,而杨丽华会很快成为皇太后,陪一个木讷的和他父亲一样身体单薄多病的孩子临朝听政,丽华将会拥有无上的皇权,尽管她自己对这一切毫不在乎。——这一切,就是一个母亲为女儿策划的美满人生么?
郑译有些关切地看着她。
为了固权,他和刘昉一直打算结交一门显赫的外戚。
天大皇后朱满月出身既差,又疏贱无宠,虽然是太子的生母,但势力出不了宫禁,甚至连宫内侍役也不太拿她当一回事;天中大皇后陈月仪的父亲是北齐降将,哪里登得了阁?天右大皇后元乐尚的父亲倒是刚刚被加封为上柱国、翼国公,但他生性暗弱,身无长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天左大皇后尉迟炽繁的祖父官高爵显,但尉迟迥这老家伙是块难啃的骨头,与郑译、刘昉两人格格不入,倘若有一天大权在握,自己只怕性命都难保。
想来想去,唯有随国公杨坚值得一交,他不但是自己的旧日同学,不但是五皇后之首的杨丽华的父亲,而且,他待自己一向宽和有礼,深有知己之感。
上个月郑译过生日,杨府特地派人送来了一班相貌标致的女乐,说是夫人的意思……倘若自己今天能助上杨坚一臂之力,将来等杨坚得意之时,自己和刘昉的地位将会稳如泰山。
从伽罗脸上一闪即逝的尴尬中,为人精明能干的郑译终于领会出了什么。
原来她是怕被女儿看见了额伤,听说杨丽华性子刚强,宁折不弯,她一定受不了母亲为了救她一命在宇文赟面前屈膝,更受不了母亲竟然不顾年龄身份,在宇文赟的宴席上弹奏琵琶。
“郑内史,”伽罗没有理会郑译的注视,她陷在一种深沉的恐惧中,宇文赟今天终于将他的怀疑宣之于口了,他是不是听到了那些传说,确信杨坚有夺位的野心?不,无论如何,她不能容忍宇文赟再这样放纵下去,“人人都说皇上身子骨单弱,今天见了,我才知道那些传闻都是假的……皇上的精神真是健旺。”
远处,天德殿里歌舞声正浓,那里的庭院亮若白昼,自从登上大周皇帝之位后,宇文赟没有虚度过一个夜晚。
“健旺?”郑译苦笑了起来,“皇上每天靠了丹药和烈酒才能保了这份精气神儿,皇上只怕……”
“只怕什么?”伽罗询问的声音十分温蔼。
“只怕活不过今年。”郑译一咬牙,抬起眼睛,用低切的声音回答。
就在这一刻,他知道,他已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富贵荣华都交给了面前这笑容亲切的中年女人。而她眼底的意思让他明白,她绝不会辜负他。
杨俊望着母亲额上未愈的额伤,一字一句地道:“娘,你若狠心让千金公主出塞和亲,儿子这辈子就誓不娶妻。”
独孤伽罗冷冷地从镜子里望着那个平时俊秀温文、恭顺有礼的三儿子,道:“你是在威胁娘?”
杨俊道:“我不敢威胁娘,可娘这么多年来,一直拿儿女的婚事当赌筹,把姐姐嫁给一个疯子,又要活生生拆散我与千金公主,儿子这几日痛彻肺腑,实不明白娘对亲生儿女为何如此绝情?”
独孤伽罗冷笑道:“你与千金公主?你们俩是订亲了还是下聘了?这么多年来,我根本无意娶一个宇文家的人当儿媳妇。既从无承诺,又从何谈及拆开?我早对你说过,我外公清河崔家的姑娘才貌双全,妇德俱备,我已为你挑中崔家最温柔美貌的小姐,下个月就文定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