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工作(第26/79页)
亲昵自然的语气,他的手掌还覆在她额上,完全没有要拿开的意思。源源不断的热从额头扩散开来,如一滴墨渗入清水,然后缠绵地层层荡漾开来。
有淡淡的窘意,子言抬起手臂,想要推开他,却被他反手轻轻一带,整只手落入他的手心。
起初握得不是很紧,她越试着抽出手,他就握得更紧,一直到她微凉的手掌渐渐发烫。
“走走吧。”林尧微蹙了眉,没有看她,用的是很平淡的陈述语气。
身不由己,被他一路牵着,慢慢挪动脚步。
路灯淡黄的光,笼出两人的身影,牵手并肩,几乎重叠在一起,然而却默然无语。
半天,她才想起来问:“你等了我很久?”
“没多久。”
“有事?”
林尧回头看她一眼,眸色很暗,那神色仿似有些无奈,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倦意。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没有回答。
子言立刻就忘了方才的问话,顿住了脚步,“你的病还没好?”
他的笑意很清浅,“快好了。”
“坐长途飞机很累吧?你该好好休息的。”她微嗔道。
“没事。”他的笑容渐渐有了暖意。
“咳嗽的话喝点蜜炼川贝枇杷膏,我陪你去药店吧。”她有些心急,拉一拉他的手,示意他快走。
他站立不动,握紧了她的手,眼睛忽然暗沉下去,只余瞳孔深处一点碎钻一样的星芒,“沈子言。”
她困惑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嗯?”
他毫无预兆地俯身下来,将她轻轻拥进怀里,“……我回来了。”
这声音极轻,温柔得似要扼杀人的呼吸,僵立在他怀里。耳边仿佛萦绕着细微的音乐声,像是她早已听得熟稔至极的D大调Canon,一丝丝钻入耳膜与心扉。那些缠绵在一起的音符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直至最后终于融合在一起,沉郁而感伤,却又完美到了极致。
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首旋律,只觉得有种飘浮的虚无感,双脚无力,不想挪动。子言的心里挣扎辗转,苏筱雪的话语魔咒一般涌入大脑,她一定是受了蛊惑,才会问出口:“你……为什么会回来?”
林尧温热的呼吸就在她耳畔,声音细微如丝地叙述道:“本来会早一两天,伦敦下了大雪,航班延误了。”
她丝毫不为所动,用力地推开他,“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他轻声笑起来,因为有点咳嗽,喘气也有点不匀,所以说得很缓慢:“I walk ten thousand miles to see you.”
他的脸离她很近,清朗的眉,秀长如水的眼睛,唇线微微翘起的嘴唇,连他眼皮下方,因为睡眠不足而呈现出来的淡淡青紫色,都让人看得挪不开眼睛。子言忽然就侧过头去,因为要强抑住眼眶的酸涩而沙哑了声音,“我英文不好。”
林尧又咳嗽着笑起来,一只手指微扣,轻轻敲了一下她额头,“你笨得不行!”
她恨恨地一扭头,“再笨也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他一直含着笑,倒并没有生气。
“怎么关你的事了?”子言反问。
话音尚未落,额头又被敲了一下。他的眉蹙起来,嘴角一抿,好像很严肃的样子,“你忘了,一日为师……”
子言觉得好笑又好气,“我不记得了。”
他干脆地打断她的话,“我送你的球拍还在不在?”
一直凝聚在眼角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大颗大颗,滴落在下巴、衣领和前襟,她倔强地转过头去,“我扔了。”
他的神色很平静,“扔哪儿了?——和项链一样,也从这里扔下去了?”
她蓦然一震,呆呆地看着他。
原来她跟随着林尧,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那座双轨桥的桥面。
冬日的夜晚,并没有什么车辆经过,除了风声和流水声,一切都很安静。
一年前的今天,她曾经独自站在这里,肩上沾染了朵朵的小雪,在飕飕的风声里,闭着眼睛将那条项链扔到桥下的河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