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花季(第6/24页)

这一晚,她没有睡好。

她试了很多种办法,丢硬币,画正字,数星星,反复很多次,仍然没有做出决定。直到凌晨2点半,她才好像想起了什么,光着脚丫偷偷拉开书桌的抽屉。那个上锁的小箱子,一年多来一直尘封在抽屉的最深处。

钥匙孔长久不用,有点生锈,然而锁还是“啪嗒”一声开了。箱子里只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丝绒缎面摸上去甚至有点硌手。轻轻打开,那条静静躺着的十字架项链,像一个梦幻乍然呈现在眼前,黑暗中仍然看得见星星点点的流光。

她摸索着十字架,紧扣在手心,握得几乎要出汗,仍然没有松开。记忆中那人微笑的面孔和那句话依然如此清晰,“沈子言,你听好,我要你答应,三年后,出现在光华的高中部!”他握着她的手,把项链交给她,“对它说过的话,是不能不算数的!”

然而不过一年,这些画面就已经变成了回忆。在光华的那次相见,他淡漠的眼神,给了她那样深的刺痛——他怎么可以就忘了呢,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把她一个人扔在这些回忆里了呢?

她睁开眼睛,怔怔望着手心的十字架——可是他还欠她一个承诺呢,他说过,不论多少年都有效,他还说过,他从来不赖帐!

子言的眼睛在黑夜里无声地湿润起来。她永远都会记得,是因为谁,从前的快乐与单纯才一去不复返,又是因为谁,她的内心才变得这样柔软、敏感而自卑!

“爸爸,我想好了,我要去光华!”子言很平静地说。

今天是东区中学初一学年的最后一堂课,暑假即将来临。

转学的事子言第一个告诉的人是表弟叶莘,他一脸坚决跟随党走的悲壮表情,表着决心说:“姐,你走我也走,在这破学校没什么待头了!”

龚竹差点哭出来,眼泪聚集在眼眶里盈盈欲滴,“子言,我舍不得你走。”子言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好好努力,有可能的话,光华再见面吧。”

龚竹马上含着眼泪笑起来,“我会努力,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呀!”子言看着她红红的眼睛,配合着两颗洁白的大兔牙,真的好像一只小兔子,也笑起来,“小公主,你也别忘了我!”

段希峰一个字也没有说,他两手插在裤兜里,好像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神很飘忽地东张西望,仿佛根本不在意子言将要转学的事。子言想了想,实在没有找到话对他讲,只好耸肩笑一笑。

转学手续办的并不顺利,光华的老师一听是东区中学转来的学生,几乎没有肯接收的,最后拍板收下子言的是个很和蔼的老伯,头发花白,长得很像圣诞老人,一双圆圆的眼睛总是含着笑,“这孩子我要了,到我们三班来吧。”

“陈老师,别的老师为什么不肯要我?”子言的眼泪没有忍住,吧嗒吧嗒落下来,“是因为我的成绩不好吗?”

陈老师牵起子言的手来到他的办公桌前,桌上摆放着一张三班期末考试的成绩排名表,“孩子,你在东区中学算是优秀的了。可是,你自己对比一下……”

子言惊讶地发现,她在东区中学排名全班第二的成绩,在光华的一个普通班级居然只能排到第二十五名!——期末的试卷是全市统一命题的,由此更可以清晰地印证学校、学生之间的差距。

她抬头看向窗外,这是一个灰蒙蒙的天,连玻璃窗上都被湿气氤氲得灰蒙蒙一片,看不清远处操场上种的什么大树,绿乎乎糊成一大片,就像她的心,完全被失望与自卑打击得一塌糊涂了。

她第一次正面回想起林尧那次无视她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些明白其中的缘由——是和那些不想要她的老师们一个心态吧?小学时那么骄傲、成绩出众的沈子言,如今已经不配和他站立在同一高度,完全沦为别人不屑的对象!

泪痕凝结在脸颊,有点干干的痛,子言却忽然笑了,“陈老师,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陈老师满脸慈祥地摸一摸她的脑袋,“老师对你有信心!”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一股热热的暖流涌上来,温暖了子言受创的心。

开学第一天去报道,就遇上下小雨。初秋的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冰凉。她的座位被安排在窗边,呵一口气,被暖流呵化的水汽就顺着窗子的边缘流下来,拖出长长的一道水痕,将窗外的景物糊成恍惚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