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陵风波(第7/15页)
等到房门落锁,门外真的连回音都不再有半点,更别说谁能来跟她解释一下什么原因非要留在此处。于是朱明月瞪着紧紧阖着的门扉,后悔方才光顾着说话,桌上饭菜几乎没动。现在似乎真有些饿了。
河南府距离应天府不算很远,气候却比湿热的江南舒适一些。有牡丹花国色天香,可惜花期尚短,已错过倾国倾城的月份。于是朱明月终日待在客栈的房里,闲来看书,日日香汤,不用去外面抛头露面,也不用车马劳顿、饱受颠沛,尚算是被拘禁中的一份弥补。
直到随后的第四日,再见沐晟时,明显晒黑了一些,却无损俊丽出众的容颜。一袭简单的布衣打扮,英姿逼人,卓然不凡,日渐深刻的五官轮廓,让整个人更增加了遒劲挺拔的阳刚气概。
“要启程了?”
她心怀期冀地问。
沐晟看也没看她,走到格子柜旁边抽了一把茶白色的桐油纸伞,搁在桌子上,“换身衣裳,跟本王一起出门。”
三伏天正是最热的时候,对于娇生惯养极少在街巷中抛头露面的少女来说,无疑有些吃不消。沈明珠却只是商贾平民家的姑娘,沐晟给了她一把伞遮在头顶,已经算是格外开恩。眼见街上行人甚少,商贩都纷纷躲在阴凉处避暑,而他则带着她在暴晒的阳光下徒步走了足足两个时辰。
“王爷到底想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每条街巷都走一遍、挨家挨户去询问这样的行为,不是闲得慌,就是在查什么。朱明月却不关心。
“你似乎很着急回沈家。”
烈日在男子的周身镀着一层薄薄的金色,仿佛也慑于他凛寒的气势,不敢在他的雪裳上沾染分毫。以至于她已浑身潮汗,他却连大气都不喘。
朱明月抬手抚了抚额上的薄汗,“小女自然着急。同时,王爷若能放小女离开,小女也会毫不犹豫回都城,而不是千里奔赴云南,去那个什么沈家。”
人往高处走,能当官谁也不会去做平民。
沐晟闻言,却止步,回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知道沈家在云南?”
力道不重,朱明月挣了挣,没挣开,索性改用另一只手打伞:“不过就是个门庭落败的商贾之户,怕是连昔日亲族都没有了来往,王爷这么紧张做什么?”
顾左右而言他。
朱明月有些好笑地望着他,“之前沈明琪口口声声说受沐家庇护多年,感恩戴德,却无以为报。沐家世守云南,沈家不是在云南府,还能是应天府不成。”
沐晟看着她,长眸微眯:“你要清楚那所谓的破落门户,正是你自己的家。”
朱明月扬起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毫不掩饰眼里的轻嘲:“树倒猢狲散。各谋出路,各凭本事,总好过被无辜牵连。王爷这人也真是奇怪,在小女否认的时候,非一口咬死了身份;而今小女缄口默认,反倒是不相信了——”她眯起眼,唇瓣一点淡淡笑意,“如果是这样,现在把小女放了还来得及。”
有些事情该戳破的时候,就不该遮遮掩掩。正如刚才那一瞬,她从沐晟眼睛里看到的猜疑。
胡蓝党祸,阖家发配,旁支灭族……沈家家大业大,也难抵挡一次又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余下后人能在云南苟延残喘,倚仗的是沐家,却永远是戴罪之身。之前她因为进宫的机会一直矢口否认,现在仍旧抗拒,不过是不愿意被牵连。
“独善其身,向来是人之常情。”
她淡笑着道。
“独善其身是人之常情。可一个为求自保、将亲情冷漠至此的人,也让人生不出什么好感。”沐晟流露出厌恶之色,冷冷地甩开她的手。
朱明月被甩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等站稳了才捡起地上的桐油纸伞。她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发丝,脸上的笑容早已冰冷得消失不见。
想她真是作茧自缚。之前费尽心思要向他证明自己不是沈家人,而今反过来要千方百计证明自己是。
一路再无话。
顺着城北的土道一直走,所见到的多是简陋的茅草屋,看得居民们出生活贫困。宁陵县又是个小县城,城中百姓多以农耕为生计,相对闭塞,瞧见衣着朴素却面容姣好的一男一女,纷纷露出好奇地打量目光。
然后就见那模样俊美的男子逢门必敲,跟他一起的年轻少女则在外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