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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那辆车,追着赶着,没准他们就把中国走遍了呢。
自从有了这理想,管桩桩觉得日子真是空前的美好。
姑娘楼
人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莲雾村嫁出去的姑娘,哪怕是水,也能绕流回来。
城市像一只大章鱼,爪子一伸,莲雾村就被揽进章鱼嘴里了。村子的地不可抗拒地被征了去。
征了只能征了,像大多数的城中村一样,村民用自己的地换来分红,换来高楼上的房子。莲雾村那些没有儿子只有姑娘的人家会多分到一套小小的住房(当然这套房子是要交纳一部分建房基金的),以方便那嫁出去的姑娘照顾老人。村人给这类住户聚集的那栋楼起个温暖的名字:姑娘楼。
现在,一个叫苟福的年轻人和莲雾村的姑娘楼有了关系,和莲雾村姑娘楼的一扇窗子有了关系。
说苟福吧。
苟福一次和人抬杠,争论山里人为啥吃苦耐劳。我告诉你为啥!比如我要挑一担大粪从村里到山上的洋芋地,半山上我不能歇,我一歇,粪桶就倒了,我得咬牙挣扎到自己的地边,才能放挑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把隐忍当成了习惯。听的人觉得苟福的语气虽然粗暴些,但话有道理,服了。
苟福不是抱怨,相反,他是感恩知足的,是少见的懂得满足和感恩的人。苟福说自己以前要挑大粪,但那时不乏力气,一气把粪担挑到地里,不是多难为的事。
后来,苟福进城了。
苟福从一个建筑工地上的小工开始。不再挑大粪,苟福喜滋滋的,他那么喜悦着能参与一幢幢高楼的生长,就像笋子从地壳冒出来,吱吱地往空中长。这是苟福的联想。
几年后,苟福从小工变成领工。他越发喜滋滋。
苟福做梦都不会想自己有一天会接工程,会召集建筑工人,会做小老板。但是命运对这个爱笑的人也是笑眯眯的。苟福真从一个同乡手里承包了一幢小楼的建设。那幢楼有个别致的名字:姑娘楼。
掰着指头算,苟福进城才八年。八年,他走了多远啊。比在山里翻越几座大山可是远多了。苟福说。
这座被莲雾村人称做作姑娘楼的楼上有一个姑娘看上了苟福。那是一个好美丽的姑娘,苟福把自己和这个姑娘的姻缘巧合看成天赐。可不正是天赐的嘛,若是自己那天快一步慢一步,不就遇不上那个爆了摩托车胎的姑娘了么?那他就没法帮那姑娘把车子推到修车铺子,若是那姑娘那天没有忘带钱包,他不也就没机会给姑娘垫钱,也就没机会再见那姑娘了么?可见自己实在是个幸运的、有福的人,他甚至感激父亲给了他苟福这个名字。
一来二去的,那姑娘看上苟福了。
我可是山里人,只有一个老娘,几间瓦屋,几亩山地,我贫呢。苟福说。
我有老父老母,我连地也没有了,地要盖房了,不过,我能在“姑娘楼”里分得一套小单元房子。这个叫莲巧的姑娘说。苟福觉得这个城里姑娘真善良,怕自己不愿意两人相好似的。于是苟福用抒情的、真诚的语气跟莲巧说,他很幸运能遇上她,更感谢她能看上他这个山里的孩子,他是有力气的、有良心的,他愿意一心一意对她好。
不久,苟福确定自己将要建设的那幢楼恰是莲巧村里的姑娘楼,一想到自己一手建起的楼里,将有一扇窗子是属于莲巧和他的,苟福觉得这真是世上最美好的期待。
那幢楼开工了,打地基了,出地面了,一层层长高起来了……苟福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现在这么幸福过,幸福得想要摇摇摆摆的了。
姑娘楼交付验收的那个晚上,苟福对自己奢侈了一下,他把每户的灯都拉亮,他慢慢绕楼房一圈,仰望每一扇亮着灯火的窗子,感受一种深沉的晕眩感。透彻骨头的幸福是晕眩的。苟福总结自己的感觉。
莲巧,不管哪扇窗子属于咱们,我都喜欢。
每一块砖都是放心砖。莲巧你放心,我要对得起你,对得起我们将来的好日子。苟福看头顶那片星光一样的灯火,觉得春风刮过无人野地的声息像极了自己的心声。
大野地
现在是夏收之际,五月的阳光在大野地流荡,把麦子的焦香四处播撒。大野地的深处,有一个黑点慢慢移动,慢慢地,越来越近,直至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