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盏茶•青云霰(第20/29页)

从前她是多么淡定从容啊,夏至被那样的她吸引,眼下呢?她身上美好的东西都被她曾经最不屑、最讨厌的东西取而代之了,难怪夏至对自己不再耐烦,不再殷勤,可是这一切都是自己一个人的错吗?难道这副模样没有他的一份“功劳”吗?想到这里她哭得愈发伤心起来。

屋外大雪纷飞,她想起私奔的那夜,也是这样的大雪,而心境却是天壤之别。从前以为可以相看不厌,一辈子的清明静好,如今才晓得,天上的月亮一天一个样都会看腻,更何况是人呢。

那一夜她听了彻夜的雪花落地,瓣瓣有声,悉数落在了她的心上。她想着近年来的口角冷战,她不得不承认,她与夏至其实并不合适,雪花再美,也流露不出荷花的香气。她哭干了泪水,夏至也没有回来。

她在广陵等了他足足六个月,从大雪纷飞等到荷花开满瘦西湖,他都没有音讯。这客栈最好的院落她也住不起了,可担心他回来了自己不在,又会错过,于是换了间很小的客房,她当了那尊紫泥砚台,付了租金,余了些钱,勉强度日。

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不解,接着又化为了伤心,最后变成了一种执念,她想见他,不为和好,不图以后,只要当他的面,说上一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就天各一方好了。她要和他当面告别,狠狠地告别!

那日客栈门口来了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了一位妇人,韩未冬开窗时正好瞥见。那妇人下车站稳后,也往客栈上方看了一眼,这一看,两人便对视上了,接着便是未语泪先流。

韩母找到了她,进了她的房间,关上门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你这住的是什么地方,你每天又吃些什么,你这身上的衣服怎么这般旧!你怎么瘦得不成人样!你这过的是什么糊涂日子啊!”骂着骂着便哭了。

韩未冬坐在床边默不作声,却止不住眼泪直流。她本以为能过得只羡鸳鸯不羡仙,对如今的狼狈困窘是羞愧更悲伤。

韩母待到骂了个痛快,才正色道:“我来,是接你回去的,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那个夏至,本就是个浪荡子,改不了本性,我好不容易打听到这里……”韩母讽刺一笑,笑得心疼又不屑,“这里有处万花楼,我从花魁那儿打听到你的地方……”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滚了下来,“那个花魁与夏至是旧相识,竟然追到这里,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当真不知道吗?!”

时至今日,听见这样的话,韩未冬本能地还想为夏至辩解,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上来了。她想起夏至曾经说过等到他日带自己回家,跪下向她的父母认错,补一个明媒正娶给自己,那些话她都记得,在翻来覆去的夜里她都念着,可是眼下这冷冷的房间早就冻僵了她的心。母亲出自名门,一辈子洁身自好,活得格外体面,竟然为了寻找自己的下落去了青楼打听……对母亲的愧疚,对夏至的责怪、失望一瞬间交织在了一起。

“随我回去吧。”韩母没有说自己一路来的艰辛和委屈,最终汇成了这句话。

韩未冬怔怔地看着母亲,她的眼睛里不复当年的神采,那悲伤和辛酸汇成了浮上眼眶的眼泪。

韩母见她如此,似乎早有预料,无奈心酸地笑了笑:“我想你恐怕还不够死心,所以,我带了她来。”

韩未冬猛地一惊,那惊喜竟生生将先前的悲伤都掩盖了去,可推门而入的,是一袭艳色长衫的嫣儿。她的如墨长发盘着当今最流行的发髻,她神采飞扬地看着韩未冬。

“韩姑娘,到如今,你还信浪子回头吗?”她的笑容充满了胜利者的姿态。看着韩未冬的表情有些怜悯,她开门见山地只说了这一句话。

韩未冬正了正衣衫,站了起来,尽管是在蹩脚的小房间内,面对衣着华丽的嫣儿,却丝毫不逊色,竟生出了几分悲壮的色彩:“他若是真的放下我,不会对我避而不见。”

嫣儿轻笑出声:“你是要见到他,才肯死心?”

韩未冬没有说话,一瞬间她已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