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幸福(第4/9页)

“奥尔罕先生,您知道是谁让我懂得博物馆真正的主题是骄傲的吗?”在另外一个夜晚,当我们依然在阁楼上见面时,凯末尔先生说道,“当然是那些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无论在哪里,博物馆的工作人员都骄傲、热情地回答了我提出的每个问题。在格鲁吉亚哥里市的斯大林博物馆,一个年老的女工作人员用了近一个小时,告诉我斯大林是一个如何伟大的人物。在葡萄牙波尔图市里的浪漫主义时代博物馆,我从一个可爱的工作人员的骄傲讲述中得知,被流放的老撒丁岛国王卡洛·阿尔贝托1849年在这里度过了他人生的最后三个月,而这对葡萄牙的浪漫主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奥尔罕先生,如果在我们的博物馆也有人提问,工作人员们必须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骄傲告诉他们,凯末尔·巴斯玛基的藏品历史,我对芙颂的爱情,她的那些遗物的意义。请您把这点也写进书里。博物馆工作人员的职责,并不是像大家认为的那样保护馆藏(当然,和芙颂有关的一切东西必须永远被保存!)、让人不要喧哗、警告吃口香糖和接吻的人,而是要让参观者们觉得,他们身处在一个像清真寺、寺庙那样需要感到谦逊、尊重和敬畏的地方。为了符合藏品的氛围和芙颂的审美爱好,纯真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必须穿深木色的天鹅绒套装、配粉红色衬衫、戴我们博物馆特制的——绣有芙颂耳坠图案的——领带,当然,他们绝不该去干涉那些吃口香糖或是接吻的参观者。纯真博物馆的大门,将永远为那些在伊斯坦布尔找不到一个接吻地方的情侣们敞开。”

有时,我会对凯末尔先生喝下两杯酒后表现出来的、让人想起20世纪70年代那些自负的政治作家的专横风格感到厌烦,我会停止做笔记,也不愿意在随后的几天里立刻看见他。然而芙颂故事里的曲折情节,博物馆里物品组成的那种特殊氛围会吸引我,一段时间以后,我依然会去阁楼,听这个想起芙颂就喝酒、越喝就会越兴奋的疲惫男人的说教。

凯末尔先生会说:“奥尔罕先生,您千万别忘记我博物馆里的逻辑,那就是在展览空间的每一点上都可以看见整个收藏、其他的每一个展柜。因为从每个地方在同一时刻都可以看见所有的物品,也就是我的整个故事,因此参观者将忘记时间的概念。人生最大的安慰就是这个。在那些用发自内心的动机建造起来、富有诗意的私人博物馆里,我们之所以会得到安慰,不是因为我们遇到了喜欢的旧物件,而是因为时间的消失。也请您把这写进书里。也要让读者知道我是怎么让您写这本书的,您又是怎么来写的……等书完成后,请您把书的草稿和您的笔记本给我,让我把它们展示出来。还需要多长时间?读者们为了能够看到芙颂的头发、衣服和一切,当然也会想来这里,像您一样。请您在小说的最后放上一个地图,让那些好奇的人自己在伊斯坦布尔的街道上走着来找我们的博物馆。知道芙颂和我们故事的人们,当他们走在街道上,看着伊斯坦布尔的风景时,就像我通常所做的那样,一定就会想起她的。给我们的读者一次免费参观的机会。为此最好在书上印一张门票。让门口的工作人员,用纯真博物馆的特制印章在书上盖一个章,然后放他们进去。”

“门票放在哪里?”

“就放在这里吧!”

“谢谢。奥尔罕先生,在最后几页再放一个人物索引。也是在您的帮助下,我想起了有那么多人知道我们的故事,那么多人见证了我们的故事。连我都很难记住他们的名字。”

其实,凯末尔先生并不乐意我去找那些和故事有关的人,但他赞成我的小说创作。有时他会好奇我找的那些人说了什么,现在他们在干什么,有时他会对他们一点不感兴趣,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对他们感兴趣。

比如,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给萨特沙特公司开塞利的经销商阿卜杜勒凯利姆先生写信,约他来伊斯坦布尔时见面。丢下萨特沙特、转为奥斯曼和吐尔嘎伊先生合办的泰克亚伊公司经销商的阿卜杜勒凯利姆先生,则像讲述一个导致萨特沙特倒闭的爱情和羞耻故事那样,给我讲了凯末尔先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