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卷 忘川·相思(第6/8页)
她动动嘴唇,沙哑的嗓音自喉咙飘出来:“师兄……”
他脚步顿了一下,旋即毫无留恋地大步离开。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的人,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仿佛梦中的呢喃,伴着春雨和凉风散在这茫茫天地间。
侯玠的事闹到了皇帝面前,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东厂所为,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月相思的手段。
朝会时皇帝提起此事,月相思三言两句便将责任摘了,反而扔到历来在朝政上和侯玠有纷争的杨继林身上,气得杨继林不顾身份和她争论,一言一语就差打起来,单手支额的皇帝猛地将砚台砸下去。
“都给孤住嘴!”
话虽是对着两人吼,砚台却不偏不倚地砸中月相思的额头。她眯了眯眼,感觉鲜血从额头滑到鼻尖,她若无其事地抬手抹去,将官帽往下压了压,遮住猩红恐怖的伤口。
没有证据,皇帝只能通过这个方式替朝官出口恶气。下朝时月相思走在最后,出了朝门看见沈蹊的父亲沈楫等在那里。
“月大人。”历经三朝德高望重的老者看着她,除了笑意,那张脸上看不出其他情绪,“听闻蹊儿前几日和大人起了争执,老夫代蹊儿向大人赔个不是,还望大人莫往心里去。”
她后退两步,面上的笑半真半假:“沈大人这一礼月某可受不起。”
沈楫做出请的姿势,两人朝着宫外走去。
“倒是老夫心窄了。蹊儿与月大人自小兄妹情深,当年月家洗清冤屈,蹊儿更是四处奔走寝食难安,这份情谊月大人定然是不会忘的。”
月相思嘴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沈大人同月某说这些,是想说明什么?沈家对我恩情深重,我不要恩将仇报才好?”
话说到这个分上,沈楫也不是愚人,眼底闪过精光:“东厂的暗探最近频繁出现在沈府周围,月大人,莫不是想对沈家出手吧?”
簇簇紫风铃爬上肃穆宫墙,内监正搭着木梯清理。月相思在花影下驻足,若有所思地一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沈家不愧是三朝重臣,连东厂暗卫的行迹都能发现。不过大人在担心什么呢,如果沈家清白,东厂就算想动手也没有机会。”她凑近一步,低声笑了,“可若沈家果真不干净,沈大人难道指望凭着一个沈蹊便能令我收手吗?”
沈楫一愣,已有冷怒之色,她抬手摸了摸额角的伤,漫不经心地笑了:“这伤若再不处理,下次可就经不起皇上砸了,月某告辞。”
她转身离开,紫风铃从风中飘扬而下,像一只紫蝶立在她的肩头。
沈楫长子从拱门内出来,凝重道:“她果然打算对沈家出手了。”
沈楫望着她的背影,恶狠狠道:“听见她最后那句话了吗?拿皇上做后盾呢,若不是皇上在背后撑腰,她怎敢如此行事。”
知道东厂的意思,沈家早已做了防备,可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月相思的不择手段。
五年前换囚一事被揭发到皇帝面前时,沈家方才得知,连准备说辞的时间都没有。五年前沈楫长子还是刑部尚书,为了拉拢朝官将犯事的独子利用乞丐换了出来,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五年都无人发现。
可月相思偏偏就能将藏了五年的朝官之子找出来,还找到了当年明明被他们灭口的牢卒,带到了皇帝的眼前。
沈楫被召进宫时,月相思刚从后殿退出来。她已做完她该做的,皇帝会如何处理便与她无关了。经过沈楫身边时,她听见他咬牙的沉音:“月相思,你当真要将事情做绝吗?你就不害怕蹊儿……”
他的话没说完,她已大步离开,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在乎。
沈家长子被撤去官职,皇帝念沈家多年功劳,免牢狱之罪,流放钦州。本以为这便是结果,可没过多久沈楫连同杨继林霸占公田挪为私用,并开设赌馆经营苟且勾当又被捅出来。
千亩地契就摆在皇帝面前的案几上,在朝会时被大怒的皇帝甩到了沈楫和杨继林的脸上。
月相思摸摸额头,心想,这可比砚台轻多了。
不日之后,沈楫入狱。沈家三朝为官,污点不少,月相思顺藤摸瓜,陈年旧事一桩桩被翻出来,足够令沈家满门问罪。
月相思离宫时已是深夜,她拒绝了东厂接她的马车,背着手走在洒满月色的青石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