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色森林(第6/9页)

塔坎是一个小镇,除了一条主街开满玉石档口,其他地方仍然是传统破旧的村庄。

陈总陪我逛了一会儿,就带我去街道中心最大的一家店,他说他出钱,让我挑块原石,试试手气。

难得见他大方,我赶紧选了一块大石头,陈总瞄了一眼,说不行,让我再挑挑。

我有点明白他的意思,改为指向其中最小的一块。

陈总挺满意,边叫人过来切石头,边转身和我说:“这拿出去卖要1500美金。”

我连声道谢,可石头切开以后仍是石头,没有一点绿色。

我后来把这件事说给其他做玉石生意的朋友听,才知道那石头就是一块边角料,吃这行饭的人都不会要,放在店里多半是坑游客。朋友还告诉我,我们去的那家店就是陈总开的。

当天晚上我和陈总在路边摊上吃饭。结账时陈总提出AA制,说表面上是各付各的钱,但其实他是亏本的,因为我比他多吃了一碗饭(加饭在金三角要多给钱)。

我心里诧异不已,以为陈总是开玩笑。那时我还不能很好掩饰内心的想法,陈总也许看出了我脸上的不屑,对我笑骂:“花头精,这里的钱不好搞。”然后和我说起伐木工的挣钱之路,让我长长记性。

1998年以后,缅北地区迎来伐木的10年黄金期,很多中国十六七岁的孩子来到林区。因为原始森林卡车开不进去,用大象装货效率又太低,所以需要伐木商修建简易道路。但是一公里的花费在半个(金三角一个是一万元人民币,半个是五千元人民币)以上,伐木商的资金多压在这上面,为了收回成本,他们必须要伐木工夜以继日地赶工砍伐。

“伐木其实就是生活在古代。”陈总说伐木工当时一个月只拿2000块,却需要在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开始工作,晚上太阳落山才能收工休息。

伐木场就近搭3个大型的简易帐篷,20多人的伐木团队就住在里面。森林昼夜温差大,晚上需要烤火取暖才能熬过去,但是因为湿气太重,篝火很容易熄灭,七八个伐木工就挤在帐篷内抱作一团,四周都是吸血虫蚁,咬一口疼得厉害。

混得久的伐木工都是中医,知道不同的植物可以治疗不同的虫子叮咬。每到午、晚饭时间,就能看到有伐木工嘴里嚼着不知名的植物叶子,然后“呸”的一声,吐在手上,往裤裆里涂抹。

“有点恶心。”我下意识地皱眉。

“那些虫子特别喜欢往阴暗的地方钻,”陈总还开玩笑说,“在这一行,很容易两个男人就产生感情。”

伐木工作强度大,消耗的食物自然就多,伐木工自带的干粮很快会吃完。虽然大米管够,但是蔬菜肉类却没有。伐木商定期会送一批腊肠进去,量不多,只是给工人沾沾油腥味,基本上还得靠他们在森林找菜吃。

“林区都吃些什么东西啊?”我没有这种体验。

“野草拌饭就是林区的标配。”陈总也就进过林区几次,知道那饭菜极其难吃,全都是重盐少油。

早年的伐木工人都是拿着油锯锯树,一天工作完,手会抖得拿不动筷子,而且因为经验不足,常会发生意外。林区砍伐的多是直径几米的大树,年轻的伐木工看不准树木倒塌的方向,被砸死过许多。

金三角遍地又都是蚊虫,被咬是正常的事,这就导致有人在被毒蜘蛛咬伤以后没在意,等到毒性发作时已经来不及,只能哀号着在地上打滚,逐渐死去。

装车回去的途中最是危险,运气不好就会遇到一些极端的民族武装分子,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拔枪射击。

“我记得以前死人只要赔半个,现在起码要10个。”陈总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物价涨了。”

2000年到2005年的5年时间,金三角森林资源骤减八分之一,无数林区被砍伐殆尽。滇西的路上日夜可见货车运载木头,驶向广东、福建等地,云南楚雄火车站甚至诞生出木材搬运工的职业。以前站在边境线上,就能看到缅甸的大片森林,现在得开车五六天,进入金三角腹地才能看到这种景象。

2007年,陈总考虑到成本,如果再用人工砍伐的方式效率太低,就率先花了一个多亿从德国引进全套伐木机械,后来各大伐木商纷纷效仿。机器的轰鸣开始响彻林区,每天就有一大片森林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