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逃(第8/10页)

万殊迎着他的目光,朗朗笑道:“儿今夜得见满座人杰,兴致确然好!”顿了顿,又惋惜地叹口气,“只可惜,纵是见到这么多英杰,却无缘得见休元君一面,实是今生之大憾!”

这一回,连奏乐的琴师都忘记了动作,舞姬们停下了脚步,茫然地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内静得连珠帘轻轻撞击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裴业,裴休元。这个曾经传遍天下、如今依然刻着大晋士子心中的名字,就这么突兀地、毫无征兆地被人在这华美的殿堂上提起了。

盛阳裴郎,名满大晋的风流公子,曾经的天下名士之首。纵然已销声匿迹多年,却依然是万千士子们心中永不褪色的传奇。就算是如今年青一辈中名声最显赫的温氏长子,也免不了时常被拿出来与他做对比,得出的结果往往是一句,“温郎虽好,奈何裴郎实在是真正的神仙中人!不可比,不可比也!”

十二年前的莫失亭流觞盛会之所以能成为大晋不可超越的第一盛会,最大的原因便是那一夜,乃是裴休元最初扬名之际。

那一年他刚刚十七岁,尚未及冠的少年,初入煜都便轰动了全城。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那驾着马车缓缓而入的青衣公子,容貌俊美得不似凡人。

那一天的煜都一如往常的热闹,没有丝毫征兆告诉人们这里即将发生被载入史册的一幕。街头的少女们原本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偶一抬头却看到那样神仙中人般的郎君拉着缰绳,唇边带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从自己身旁经过。

亲驭马车,这不是贵胄公子的行径,只有那些粗鄙的下人才会做这样的事情。然而那神色懒散、半倚在车前的男子,无论是谁也不会将他与卑微的驭夫扯上半点联系。

他的容貌是那样出尘脱俗,气派是那样的高贵从容。更要命的是他那勾魂夺魄的眼神,有意无意地从她们身上滑过,徒留无数颗芳心激撞不已。

活生生的郎艳独绝。

那一天的情况后来被史官一本正经地记在了那年的大事年表上,“庆泰一十七年夏,业入煜都,亲驭马车,风姿夺目,震慑全城。妇人夹道相迎,观者如堵,口唤‘云中君’。业自是名动天下。”

这一段记载有力地证明了裴业的第一大优点:皮相过人。且能够豁出去把这么一段文字写入严肃正经的史书,不能不让人感佩那位史官也是个颇有品位的妙人,搞不好当时还参与了围观。

然而如此具有高妙品味的史官,大家却普遍觉得写下这么一段话其实也是他太没见识的表现。无它,裴休元若单单只有长得好这一个优点,也就不配成为大晋十来年不可撼动的神话了。

因为初入煜都便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历来备受尊崇的名士们无一幸免、全都被他衬得黯然无光。于是当年中秋之夜,众名士在莫失亭举行了流觞盛会,并郑重其事地给裴休元发了帖子。

这盛会倒不是为了给他难堪。所谓名士,大多都是品行高洁、不屑小人行径的,只是在品格高洁的同时,他们也具有一个缺点,那便是普遍都十分高傲。被这么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压到了头上没什么,但若是这少年郎不过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对裴休元的一场测试。

当夜的结果令人十分吃惊。从作诗到弹琴到书法再到舞剑,裴业样样不弱于人,引得众人击节赞叹。然而仍有不死心者,轮番上场与他比试,直至比到画艺的时候,才算没了声音。

据那晚在场之人描述,当时圆月如盘、月光如练,山林溪流都沐浴在一片清辉中,颇有几分世外仙源的韵味。可裴休元只消置身其中,便立刻将周遭美景全衬得不堪一看。

作画的石桌建在溪流中,裴业立在水中的石台上,身着白色直裾深衣,墨色长发披散脑后,修长的手指捏住玉管紫毫,唇畔依旧带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手下未停,不过半个时辰便挥洒而出一幅震颤人心的泼墨山水图。

而他长身立于清流之中潇洒而笑的场景,从此留在所有人心中。

这一晚之后,裴休元才是真正的名扬天下。

这样的人物,来这世间本就是为了成就一场传奇的。若非当年那场变故,恐怕如今,他依然是行走在高士之间的第一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