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第2/5页)
关宝慧没看到,她胳膊撑在扶手上,手撑着头:“你这辈子最不值的,就是娶我当媳妇。”
“胡扯。”
“胡不胡扯,天亮就知道了。”
铁林坐回她身边喝新开的酒:“天亮人一多,他们就不好找,我们再换身儿衣服。”
“哪有衣服?”
“楼上柳如丝的衣服多得是,随便哪件你穿着肯定好看。”
“惦记柳如丝多久了?”关宝慧不是真吃醋,只是酒精让她放松,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一个月前,甚至一年前,她还是那个爱吃醋的关宝慧,面前的仍是那个永远都怂着的铁林。铁林笑了,他觉得关宝慧还是那么傻:“说衣服呢,谁惦记她?”这样的关宝慧让铁林安心,让铁林踏实,信号弹不存在了,少将也不存在了,能回到过去真好啊,哪怕只是一瞬间。
军用卡车的露天车斗里,柳如丝乱发翻飞,她蜷在车斗一角,隔着两个妇女是七姨太,两个人互相看着,试图在目光里找一种理解或一种支持,也许她们并不理解,但这么看着,总好过孤独地面对。车上还载了十几个妇女和一个年轻的持枪军人。顾小宝在另一个角落,拿眼睛找柳如丝,柳如丝避开顾小宝,看着车外面。
顾小宝突然站起来说:“当兵的。”
军人稚嫩地厉声道:“蹲下!”
顾小宝仍站着说:“我要解手。”
年轻的军人哪见过这样的女人,他举枪命令顾小宝蹲下。
顾小宝蹲下,但撒起了泼:“再蹲就解车上了。”
其他妇女也起哄:“我也要解手。”
军人左右看着,顾小宝看出他的为难,声音更大地说:“忍不住了!”
车在郊路停下。年轻军人跃下车打开护板,搀下两个女人,押着她们去车灯照不到的地方。
一个女人趁机翻下车就跑,接着更多的女人翻下车。驾驶室里的两个军人出来,端枪大喊:“站住,开枪了!”
柳如丝和七姨太两个人还蜷在角落,柳如丝站起来问七姨太走不走,七姨太茫然地问她:“走哪里去?”
柳如丝没回答,也是一脸茫然,七姨太叹口气说:“车开到哪里我就去哪里,这样省心。”
车外面的郊野响起了枪声,柳如丝僵着,七姨太看着柳如丝,眼睛里没有绝望,而是羡慕:“你去吧,年纪轻。”
那种羡慕让柳如丝伤感,伤感的人都是柔软的,柳如丝第一次想要多了解一点眼前的这个女人:“你今年多大?”
“早就忘了。”七姨太将头转过去,心如死灰地重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枪声四起,子弹打在土里,顾小宝和女人们惊叫着抱头蹲下。那个年轻的军人大喊:“都不许动,往车这边靠拢!”女人们乖乖地往回走,柳如丝已经不见了,只剩七姨太一人空空地坐着,身体里最后的一丝活气也没有了。
十七坐在自家长满荒草的院子里,抬头看着上方小小的一块方形的天空。他看不到信号弹。但天空中时而明亮,时而黑暗。
他脖子上挂着田丹的红线并指手套,他将两手插进手套,然后又将手套卸下来,放到青石板上。他取出哈德门香烟,又取出仅剩的那支凌迟刀,他将刀抵住红色手套,良久,又松了手,刀躺在红色手套上面。他点燃香烟,火星明灭地闪着。
天空被照亮,颜色映在小洋楼客厅的玻璃上,挂钟突然响起,关宝慧和铁林不约而同地看着时针。那是一个倒计时,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在此前的这些时间,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他们长久地注视着彼此。
铁林新开的那瓶酒已下去了一大半,他的另一只手还握着枪。关宝慧醉了,她显得妩媚动人,举起酒瓶子晃了晃,说:“还喝吗?”
铁林口齿不清地说:“不喝了。”
关宝慧俯在铁林身边,轻声说:“睡会儿吧。”
铁林半闭着眼说:“天亮得叫我。”
关宝慧试图把铁林拉起来:“上楼睡。”
“行。”铁林捏着酒瓶站起来,绕沙发转了一圈,摇摇晃晃地又栽回沙发里。酒瓶掉了,液体洒在地毯上,暗暗的颜色,像血。“我酒呢……”铁林胡乱地抓了一通,将空酒瓶抓回到手里,指着楼梯说,“楼上来过吗?”
“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