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9页)

徐天抓了一把花生米往嘴里扔,又抄了一件大棉袍,说:“我不跟大哥二哥去南边了啊,张罗张罗,共产党进城前把小朵娶回家。”

徐允诺愣了愣,问:“她妈应了?”

“我又不娶她妈。”

徐允诺笑了,打心眼儿里高兴。“早该这样,小朵扔下刀美兰,你扔下我,跑南边干啥?听说共产党局气得很。再说了北京城打北洋起改朝换代多少回,谁来不都过日子……”

这些话,徐天听了上百回,没等徐允诺说完,他已经拎着大棉袍出去了。徐天不走了,徐允诺的心定了下来,他抿口酒,将冬蝈蝈放回怀里,重新打开话匣子。

“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无论是国民党的反动派,或是美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侵略势力,都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

盆景挺着,蝈蝈叫着,任他城外改天换地,小门小户的日子有自己的色彩和节奏。老北平就是这样,千百年来朝廷更替,但这座城从未变过。这座城里的百姓也司空见惯了政府更迭,走了清朝来了北洋,走了北洋来了民国……无论谁来谁走,日子都是那个过法。

徐天从厢房出来,把棉袍递给铁林说:“这么喜欢宝慧,为啥还逛窑子呢?”

总算问了句正经话,铁林憋不住了,说:“兄弟,不怕你笑话,还是那事儿,都邪门了,天天吃中药可跟你嫂子在一起就怂,药劲儿到窑子就往上顶,我也不想这样……”

每次铁林都这么跟兄弟们解释,徐天故意岔开话题:“我刚从大哥那儿来,罩神关警署了,明天你给司法处打个电话,把人带大牢里去。”

铁林一愣,问:“哪个罩神?”

“白天掐我脖子那个。”徐天抖了抖棉袍,“穿不穿?”

铁林将身子往棉袍里钻,说:“兄弟,都要走了犯得上吗?司法处都没人管事儿了,眼下北京城傅司令也顾不上蒋委员长,共产党三天两头往城里派人和平谈判,委员长怕傅司令反,又怕他不反,我们保密局盯的就这事儿……”

“在我的地界上杀人放火得坐牢。”

铁林看的是天,可徐天只管着地。

铁林这会儿没心思给徐天上课,徐天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叹口气,吐出来的都是白烟,说:“行吧,赶紧替我把宝慧弄出来。”

“南边不去了啊,金条弄踏实了我把经手人领给你和大哥。”

铁林没反应过来:“啊,谁不去?”

“我,和小朵。”说完,徐天往里进院子去。

铁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蒙了。乱世里,有很多他想不明白也摆不平的事儿。徐天总是很执着,这跟他很不一样。铁林砸了咂嘴,他决定找大哥劝劝徐天。

徐天拐过月亮门,进里院就听到了留声机里的京戏声,热热闹闹地放着《挑滑车》。徐天径直去推开大房的门说:“关老爷。”

关宝慧衣衫齐整,在削一只梨,关山月吹胡子吊眼跟着留声机比划高宠。见徐天进门,关山月在戏里点了点头。

徐天晃到关宝慧面前,但还是得先和关山月说几句:“关老爷年纪大了,少票点武戏,高宠挑滑车身子骨正是好时候。”

关山月不搭理,锣鼓点还没完。徐天一脚踩在关宝慧对面椅子上,半蹲半坐看着关宝慧。关宝慧眼也不抬,小刀削下一片梨,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徐天嘿嘿乐着,幸灾乐祸地说:“甜吧二嫂?”

“凑合,水不密。”关宝慧还记着下午那档子事,在心里早把徐天和铁林归为一伙,这会儿瞅着徐天也没啥好气。

徐天用手抓碟子里的点心往嘴里送,关宝慧终于看了徐天一眼,问:“你怎么吃上了?”

“一饿就心慌,多好的点心……你还凑合上了,大冬天的你当水梨好找啊?我爸自己都不舍得吃,实心实意供着关老爷,您就别挑了。”徐天嘴里塞满了点心,也没耽误说话。

“供着应该的呀!徐允诺是我爸包衣,早年间要不是我爸把徐允诺从雪地里拣回来……”关宝慧手里的小刀一撂,搁在碟子边上发出清脆的碰撞。

徐天听她又翻老底,脸色沉了:“别叫我爸大名儿,长辈是这么叫的?您家王府大院早年间就没了,我爸仁义,一辈子认老理儿,买个两进院供关老爷子住,也不是供着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