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9页)
燕三有点兴奋地说:“厉害啊天哥,逮着了!”
徐天将罩神放下,喘了口气,脚踩着警署的地,他不再没着没落了,神秘的鼓声终于从头脑里被清扫干净了。徐天只觉得是刚才跑得猛烈,缓了缓神,并未多想,但说不清心为什么还是悬着的。“咚、咚、咚。”心跳声击打着耳膜,一种寒意从他毛孔里散发出来,遮盖不住。
小朵气喘吁吁地奔跑,终于看见了白纸坊警署的灯笼,她心安多了,甚至扬了个笑,就像看到了徐天。她朝后看了看,感觉危险离自己远了,不由得放缓步子。近了,近了,她甚至看到不远处徐天从警署出来,小朵刚想张嘴喊徐天,黑影从后面冲上来,用沾乙醚的毛巾捂住了小朵的嘴。小朵挣扎着被拖入暗处,很快就不动了,但她眼睛还睁着,意识还清醒,透过乱草她眼睁睁看徐天拖着人力车远去。她企图喊叫,可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要挣扎,可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让自己流下眼角的一行泪。
黑影解开贾小朵的红袄,手探入小朵胸腹,但不是抚摸,而是配合另一只手在红袄外面寻找下刀的位置。他两手一里一外配合,隔着红袄不慌不忙地扎了小朵三刀。然后他将红袄里的手和尖刀同时抽出来,合好小朵的红袄。
一根火柴燃起来,照亮贾小朵惊恐的脸和眼角的泪痕,鲜红的血将鲜红的袄染成暗红。火柴点燃一根哈德门香烟,黑影吸了一口,轻轻呛了一下。血不断汩汩流出,泪也是。
珠市口,密集的人力车整齐码放在南城车行两侧。徐天拖车过来,归入车阵,摇摇晃晃地进了院门。车夫们交车晚,总是习惯在徐家开伙吃饭,院子里吵嚷热闹。院子中间立着个可怜的背影,徐天到了近前,才看清是臊眉耷眼的铁林。
“二哥,干啥呢?”
“接你嫂子回家。”面对徐天的明知故问,铁林冻得佝偻着赔笑。
徐天看他可笑的样子,忍不住揶揄他说:“不回家不正好?住胭脂胡同去呀。”
“宝慧不在我睡不着。”
数不清这是铁林第几次站在门前了,他仍旧佝偻着,时不时搓手跺脚驱赶着寒冷,毫不掩饰的卑微里夹杂着一点害羞。日子无非这样,鸡毛蒜皮,琐碎漫长,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徐天最了解铁林了,他收起玩笑,问:“我爸呢?”
铁林努努嘴:“屋里呢!”
“进去喝两口,多冷啊?”
“喝不成,万一宝慧出来看我没站着,前面就算白站了。”
铁林的佝偻许是动人的,可爱的,会让人觉得就算是打仗,这日子也总是值得过下去的。徐天绕过铁林,径直往厢房走,只剩下铁林冻得直跺脚,对着徐天喊:“不管啊?替我进去劝劝啊。”
房间里,徐允诺架着老花镜,手腕套着一副黄杨木手串,手串中间有块乌黑的小木牌。木牌上刻着:徐记。徐天进屋见着老爹,那股没着没落的心绪才平下去一些。
徐允诺面前搁着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还有几个家常菜。窗台上是一架老叶虬劲的盆景,还有几个讲究的蝈蝈葫芦罐。他正用耳朵贴着话匣子在听新华社元旦社论:“中国人民将要在伟大的解放战争中获得最后胜利,这一点,现在甚至我们的敌人也不怀疑了……”
“爸。”
徐允诺要去关话匣子,徐天伸手将话匣子音量拧大,说:“耳朵本来就不好使,听得见吗?”
徐允诺的老花镜滑到了鼻梁上,从眼镜上方瞅着徐天,问:“吃了?”
“就下午蹭了碗面,头晕,里面有吃的吗?”
话匣子里,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战争走过了曲折的道路,国民党反动派在发动反革命战争的时候,他们军队的数量约等于人民解放军的三倍半,他们军队的装备和人力、物力资源更是远远超过人民解放军……”
徐允诺端详徐天的样子,关了话匣子问:“打人了?”
徐天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挨打了,看不出来?”
徐允诺倒也不在意,说:“四样点心几个水梨刚送进去,宝慧怎么又回来了?”
“二哥逛窑子,我这就去劝,关老爷子今儿在什么朝?”
冬蝈蝈在徐允诺怀里鸣叫,他将蝈蝈葫芦从怀里掏出来,放在耳朵边。清亮的叫声让徐允诺满足,“早起时候说又要挂龙旗,张大帅的辫子军不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