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十九章 巫童归秦(第4/7页)
黑子双手抱胸绕着我转了一圈,不住地摇头:“这也太大了吧。明夷,有没有小点的?”
“改小了穿。”明夷瞄了我一眼。
“你刚来的时候不就她这样的个头儿嘛,那件蓝底绣了个鸟在背后的,她穿一定好看。”
明夷眼神一滞,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没事,我改改小就能穿了,不用麻烦巫士。”我瞪了黑子一眼,连忙赔笑。明夷紧抿着双唇不说话,美目之中有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让人抓不住却没来由地心疼。我拉了拉黑子让他给明夷赔礼,明夷却转身走到墙角一个黑漆描朱红色凤鸟纹的木箱前,弯腰从里面取出了一件长袍扬手扔给了我。
我接了衣服朝黑子使了个眼色,他挥了挥手,做口型道:“没事——”
这是一件绢制的蓝色巫袍,颜色淡雅细腻,应是用六月新生的蓼蓝染成的,仅这染色一步就须少女朝出暮归采蓝至少七日;而身后被黑子说成鸟的分明就是一只用丝线绣成的红鸾,图案与明夷背上的那只极为相似。
我小心翼翼地换上这件巫袍,走了两步,发现除了袖口稍稍大了点之外,竟似为我量身而做。
“她穿可比你穿还好看啊!”黑子对明夷嚷了一声,转头端着下巴冲我笑道,“若你是个男子,恐怕兑卦的女乐们都要喜疯了。”
明夷并不看我。我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金色虎魄24,笑嘻嘻地捧到他面前:“阿拾早前鲁莽,无意中冒犯了巫士,恳请巫士恕罪。”
明夷垂眸看了我手中的虎魄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虎魄乃山川千年精气所化,金色透明,灿若宝石,偶有珍稀者,含花草虫蚁之魄,便会成为巫士们不可多得的灵器。我在采药时偶然得到的这块虎魄确是此中绝上之品,抚之圆润如脂,闻之松香萦鼻,最珍奇处是其间含了一只振翅欲飞的彩蝶。
世间万物皆有弱处,山有之,水有之,国有之,人亦有之。冷情如明夷却独喜虎魄,听黑子说,他床头的奁盒中已经藏了不少珍品,但蝶魄却是久寻不得。
明夷不动声色地取了虎魄,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而后沉声道:“我这儿有各色药水,涂了可暂盖你的肤色。你如果不想让相识之人认出你,最好先试一试。”
哎呀,这绝对是明夷对我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我听完笑呵呵地直起身,心道:这礼总算是送到他心坎上了,我这头发算是保住了。
香烟袅袅,和风徐徐,我立在窗前任黑子在我脸上乱涂乱画。
“画好了吗?”我问。
“画好了!明夷,你来看看,还能瞧出她原来的样子吗?”黑子放下笔,冲明夷喊了一声。
明夷走到近前看了我一眼,突然轻笑出声,而站在我对面的黑子这会儿更是笑到眼角泪花飞溅:“哈哈哈,这回……你亲娘都认不出你来了!”
见他笑成这样,我连忙跑到铜镜前探头一看,天啊,这是什么啊!
我的额头上被黑子画了一连串青色的怪字,眼下又被涂得黄黄紫紫,最可怕的还是嘴角两道猩红一直延伸到了耳际,俨然一张食人的血盆大口。
“黑子!”我大吼一声,气得牙痒痒。
明夷起初只是微微笑着,后来竟也不顾仪态跟着黑子捧腹大笑起来,见他们两个笑得开心,我捧着铜镜也嗤嗤地傻笑起来。
这一日之后,我又在离卦的院子里住了三日,跟随明夷学习祝歌和婚礼祭祀上的祝词。
三日后,由明夷带领的队伍从天枢出发,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前往秦国的道路。近乡情怯的我坐在马车里没有丝毫的喜悦,萦绕在心头的是最现实也最让人痛苦的问题——到了雍城,见了伍封,我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死亡”?公子利如果知道我还活着,会不会原谅我的“逃婚”?如果伍封还是执意要把我送给公子利为妾,我又该何去何从?
这一次,随巫士明夷和巫童“既济”一同出发赴秦的还有女乐二十人、剑士十人。巫童“既济”自然就是我。临行前,明夷用蓍草卜卦,为自己此行卜了一个大吉大利的兑卦;为我卜了一卦“既济”,解道:“妇丧其茀,勿逐,七日得。”
这话的表意是说我丢失了首饰,但不用找,七天后它会自己回来,但深意是什么,我怎么也猜不透。对于我的疑问,明夷只是笑笑,不做回应。我猜不透,就只能在上船前使劲地用手压着自己的冠帽,免得它被风吹跑,应了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