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十九章 巫童归秦(第2/7页)

“甚善,小儿带她上山去吧!替我传话医尘:燕舞与猎户此生至死不得下山,若有违背,一并处死。”

“诺!”

我扶着燕舞退了出来,屋外不知何时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迈下被春雨洗净的台阶,燕舞靠在我肩膀上强撑着抬起头。远处的青山腰上,她心所向往的地方被一层轻纱似的白蒙蒙雨丝温柔地包裹着。她弯起嘴角,一颗泪珠顺着她湿漉漉的睫毛轻轻滑落。熬到今天,她终于熬到了与他再见的一日。

我扶着燕舞走出兑卦的院子,却看见服侍于安的小童带着两个巽卦的弟子撑着伞站在微雨中等我。小童示意身后的弟子背燕舞上山,自己则拉了我走到了路边的一棵松树底下。

“姑娘,你身子可好了?”小童问。

“嗯,已经好了。你大哥呢,他的伤可好全了?”我本想送了燕舞之后去巽卦看望于安,没想到他却先遣小童来问候我了。

“大哥已经走了。”小童抿了抿嘴道。

“走了?去哪儿了?什么时候?他怎么也不差人来告诉我?”

“大哥昨日夜里出发的,他说,他若见了姑娘,怕又要说一些自己实现不了的话。他与姑娘以后怕是不会再见了。这天水匕是大哥留给姑娘的,还有这件衣服,说是留给姑娘的姐妹的。”小童从怀中掏出于安贴身的短匕递给我,又把手中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袱塞到我怀里。

我打开包袱,里面装着一件淡青色的锦衣,白色贴颈的缘边23上用素线绣着淡淡的云纹——那日街市上初见四儿时,他穿的便是这身青衣。

“你大哥还说什么了?”我捏着手中的衣服,喉间一阵阵发紧。这一次的离别竟比上一次更叫我难过。

“大哥还让我转告姑娘,前些日子他教姑娘的那几套身形步法请姑娘勤加练习,他说以姑娘的性情,将来怕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大哥还说,他欠姑娘的这一生恐怕还不了了,姑娘只先把债记下,也许以后到了另一方天地,他得了自由,便能还了。”

小童说完,我愣怔无言。许久,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眼泪,竟掺了斜飞进伞下的雨水湿了我满脸。他是个把命握在手里的刺客,我是这乱世旋涡里的一片浮萍,将来也许是真的不会再见了。

于安不辞而别后,我在他屋里坐了许久,直到天色将晚才收拾了自己留在巽卦的东西,回了山上的药圃。

水玉草的毒性让大病初愈的燕舞陷入了昏迷。木屋内,猎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寸步不离。他如今虽说不了话,但千言万语都写在了那张焦急憔悴的脸上。这二人如果早知道会有今日的结局,会不会宁愿当初没有遇见彼此?倘若没有遇见,她还是天枢轻歌曼舞的兑主,他也还是那个徜徉山林的潇洒猎户。有一天,也许他们会在路上相遇,坐在华盖马车内的女子和提着猎物经过的男子,他们会互相望上一眼——没有情愫,没有暧昧,只是随风而逝的一眼,然后渐行渐远,再没有交集。

这样……会不会更好?

我垂首立在窗外深深叹息。无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捂着我的脸道:“你今天怎么了?怎么那么不开心?”

“我没事,只是觉得他们俩好不容易见面了,肯定有很多话想说,可惜,一句都说不了。”

“安安静静的不也挺好嘛!”无邪啃了一口果子,探头往里面瞧了瞧,“哑了还能在这儿种种地,不然一个送出去陪男人睡觉,另一个还要冬天出来打猎,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掉下去就死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也不知道你在难过什么。”无邪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果子,用手擦了擦递给我,笑道:“别管他们了,快接着,给你留的这个最甜。”

是啊,我在难过什么呢?这样已经很好了。

燕舞病愈之后,我和无邪、雪猴每日一起上山“采药”,她就和猎户留在药圃里给花花草草洒水、松土,为医尘碾药、晒药。日子过得平淡,倒也舒心。

时光如水,从指间轻轻滑落。转眼暖春已至,山涧里开满了黄色的苦荼,铺天盖地的,似是长到了天际。我坐在溪边呆望着对岸新绿丛中的一树野桃。桃树原本空荡荡的枝头如今已经暴出了颗颗粉色的花蕾。鸟叫虫鸣的季节终于到了,而我也已经在天枢待了四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