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歌且谣(第8/11页)
“是他,”舜华微微扬起唇角,“我认得那支箫。”
东山的岁月总是如此逍遥,于我,每日来返庄园和云阁,呼朋唤友,兴起笙歌,闲聊喝酒,这里远离邺都所有错综复杂的政治漩涡,更无人管束牵绊,除了夜间会思念父母好友,再无甚坏处;于舜华,却是自东山云阁与沈峥再见之缘后,知已相见恨晚。即便沈峥至今还未曾记起十年前的旧缘,然舜华的才貌品行,早已让他折服心仪。
这样美好的事情,我自然乐见其成。于是千方百计为他们寻找见面的机缘,只是当那二人花前月下时,我却不免总一人落单。这种时刻,我也只有坐在树上望着晚霞静静喝我的酒。
来东山已逾一月,盛夏已去,日渐转凉。前些日子举朝热闹为太后贺寿,哥哥从邺都传信至东山,提起寿宴之事满信帛上笔笔飞扬着喜意。太子大哥和敏之、萧璋和阮氏、谢攸和陵容、裴行和绋之——这几桩素为我们私下熟知并玩笑的姻缘都在寿宴上被太后一一钦定。我想着邺都的美满,再低头看看远处明罗湖边相依而坐的那二人,心中由衷欢喜,连带觉着拂面微风也旖旎起来。
霞彩飞逝,暮色渐暗,湖畔箫声悠扬传来,我闭上眼,正当沉浸于这样的静谧安宁时,忽觉身旁劲风掠过,身下树枝猛然一沉。
“谁?”我睁开眼,还未看清身旁那人的相貌,手中酒壶已被夺去。
迟暮之光纵暗,却也模糊不了他英气勃发的脸庞。他仰头喝了几口酒,再低头看我时,眸如碧玉,依然那样古怪。
“是你?”我嘴角忍不住上扬。
“你看起来很高兴?”那双碧眸中清波荡漾,竟也是微微的欢喜。
我笑道:“某些人说后会仍有期,我是期待,再见你能拿我如何。”
“云家女君,你想如何?”他凑近过来,戏谑盯着我。
他如此靠近,气息近在咫尺,这让我很是不适。我转过脸,看着湖边二人,话中有话道:“我却不担心你拿我如何,却担心你拿舜华如何。”
“拿舜华如何?”他轻笑一声,顺着我的视线瞥过去,“那小子是谁?”
“东朝武康沈门之子,沈峥。”我瞥着他明显不豫的脸色,有意答得详尽,“他父亲是当朝少尉,姑母是宫中最受宠的玉妃。而且武康沈氏如今掌控荆、扬二州,满门人杰、权倾朝野。这位沈峥是如今东宫侍读,其人才品德更是武康沈氏翘楚中的翘楚。”
他似乎并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神情满是嫌恶:“舜华竟喜欢这样油头粉面、华而不实的小子?”
“沈峥华而不实?”我扬眉。不说沈峥与哥哥交情匪浅,便说沈峥文采风流,如今也当得东朝的名士领袖,被他贬损如此,却是士人之辱。何况他此话中酸意四溢,更是听得我心头邪火忽起。
我哼道:“我竟不知天底下还有比阁下更华而不实的人?”
“什么?”他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盯住我。
我自知言过,可此刻却偏偏压不住心中意气,道:“鲜卑独孤、慕容累世雄杰,如今雍州刺史独孤玄度虽年轻,却英气杰济,执掌一州;中书侍郎慕容华据闻更是清秀通雅,有王佐之风。然天下谁人却知慕容虔?阁下以慕容贯姓,非雄亦非杰,还要如何华而不实?”
他怔怔望着我,碧眸一片清冷,适才的暖意早已飞逝无影。
“原来你也这么看?”他轻笑,声音低哑自喉间费力而出,。
我心中已然懊恼,却依旧咬咬唇,道:“世人皆如此看,为何我却要独独例外?”
“是啊,为何你独独例外?”他仰天大笑数声,飞振袍袂飘然落地。
树下徜徉的正是他赠我的马儿,此刻见到旧主人,忙跑过来靠着他的衣袂磨蹭。
他用手指挑起我挂在马背上的背囊,望着里面盛满的吃食和竹简,冷笑道:“你是千里良驹,也曾征战沙场震敌肝胆过,却在此被人视成驮畜,罢了!跟我回去吧!”
他扯下背囊,骑上马背将行时,我忍不住唤住他:“慕容虔!”
他头也不回,傲然道:“云女君还有何见教?”
“你……”我手指用力抠着树皮,半日方道,“你不见见舜华?”
“我见她作甚!”他冷冷一笑,纵马而去,再无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