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云篪易成,孤心难断(第7/9页)

“再奔一夜,便可到达泾河。”离歌见商之忽勒紧缰绳徘徊金城下,不禁道,“已至此地,主公为何停下不行?”

商之面容罩于斗篷之下,神色难辨,命令离歌道:“你领众人先行,我随后赶上。”

“不行!”离歌话语坚决,冒死抗命,“临行前石族老叮嘱万万句,都要我不离主公身侧,护卫主公安全。”

商之轻笑:“如遇强敌,你能护得了我?”话虽如此,却也不再强求,双腿猛夹马腹,驰入金城。

离歌迅速扬手放出袖箭,见冰冷赤焰滚过云霞,这才急急甩鞭,奋起直追。

金城早在数月前已归鲜卑辖制,相比战火纷乱的中原各镇,此处倒得几分安平之世的平静与祥和。时逢城中夜市初起,华灯明照,因临近塞北,胡风遍城,酒肆喧哗处皆是笳动胡舞的鼎沸热闹。商之纵马绕行巷陌间,路过郡守衙门避而不入,离歌紧随其后,心中甚疑,待瞧见商之驱驶烈焰马拐入一座僻静庄园间,玉色云纹的刻痕于甍顶隐隐若现,方恍然大悟。

“见过尚公子。”此地云阁主事得到传报,急忙赶来堂上拜见商之。

商之斗篷未去,负手立在窗旁,并非久留的姿态。他俯身扶起主事,问道:“我先前劳烦主事帮我找的远古明玉,不知此趟商队西行,途中有没有找到?”

“找到了。”主事仿佛早已料到商之此行的缘由,将随身携带的锦盒放置案上,笑道,“公子今日来的也正是时候,西去乌孙的商队昨日刚回来。”他打开锦盒,指着里面一枚约莫四寸长的明润紫玉,啧啧道,“这枚明玉是远古的宝贝,不知为何竟流失到了异邦。若非公子上次指明了方向,云阁纵有通天能人,也是找不到啊。”

商之取过锦盒,手指轻触紫玉,烛火映照下的眉眼微微柔和了几分,凤目含笑,道:“辛苦主事。此物价值连城,我且先给千枚金铢,稍后派人送到。”

“公子何出此言?”主事面色一变,摇手不迭,“公子与少主情同兄弟,属下岂能收公子钱财?”

“这枚玉,与他物不同。”商之淡淡笑了笑,收起锦盒,告辞离去。

东出金城,峭壁跌宕的山野间,月色漫途。离歌望着行在前方的商之,几次三番拍马赶上,欲言又止。

终是连商之也忍不住侧眸瞥着他,皱眉道:“何事?说。”

离歌目光闪烁不定,盯着商之手中的锦盒,吞吞吐吐道:“那枚明玉……”

“送人的贺礼。”商之冷言截断他的话,握着缰辔的手狠狠一紧,烈焰马奋蹄一挣,眨眼奔逝数丈外。

月光如练,清冷的银华映入眼眸,放眼所望,前方山陵如冰,寒色无尽,压得他胸肺猛然潮滚浪翻,任他再冷静理智地克制,却也难平心绪起伏。

“独孤,独孤……”他低声喃喃重复,少时放声大笑,“独——孤——!”身下烈焰骤然怒吼,四蹄腾云,疾风赶月。一声清笛裂帛惊云,悲啸动四野。

千里驰骋不歇,翌日一早渡舟过泾水。北地郡战火如荼,重镇郊野,无处不是兵荒马乱的疮痍满目。沿途关卡林立,周转不易。至午后未时,方入拓拔轩驻扎于归畔山下的中军营寨。

鲜卑军自入北地郡以来,多为攻城夺池之战,少了纵横苍原的骁妄任意,入得方寸为城的中原诸镇之间,只觉步步艰难。拓拔轩淌过泾河之后,好不容易血战夺下险地归畔山,然横陈他东去征途路上的,却是号称“坚城”的郁郅。司马徽亲自督战于城中,双方鏖战数日,胜负难分。商之到达军中前夜,拓拔轩独领三千人突破北军陈于郁郅城西的防线,南越三十里,火燃北军粮仓。事后为避北军拦截,绕行东南丛林,拓拔轩手上虽握军师给他提前备下的地图,然盛暑之日林中瘴气甚多,折腾到正午,方才摸清回营的路。

一入中军,拓拔轩喝了杯水解乏,本想继续与军师商讨军情,不料疲乏加身,困累非常,说着说着便闭目歪在榻上睡着了。军师也不多言,挥了挥蒲扇,悠然一笑,自行出帐。

午后商之由段云展引带入帅帐时,拓拔轩横卧榻上,双目紧闭,睡容正深。段云展上前要叫醒拓拔轩,商之却摇头道:“他也累了,不必吵着他。东朝来的军师何在?我要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