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孰能投鞭飞渡(第6/8页)
萧少卿和谢粲到达军前时,遥见远方烽烟暗红、战鼓擂动,厮杀呼喝声不绝于耳,心知前方正经历新一轮的攻夺战,于是在帐中匆匆喝了口茶,未等喘息平定,便换过铠甲,再度跨上坐骑,奔向浅滩战场。
一个下午的强渡已入尾声,江畔矮坡上刀剑如林,陈列在血染的夕日飞霞下,犹如凌空飞起、夺人心魄的水波剑芒,密麻麻闪着嗜血的残光。荆州军接应的船只等候在远处的水波上,有几艘已燃着火苗冒出黑烟,见到浅滩上荆州军败退的阵势,忙扬帆掉转。江边横尸数百,身着湛蓝铠甲的荆州军挥舞着铁盾,在江州军不断射去的箭雨中,连连退后。
“元帅,王爷在楼上!”一名浑身浴血的副将大步走来,指着一旁临时搭筑的木楼,咧嘴一笑,“元帅放心,那群狗崽子不知死活,又让我们打跑了。”
萧少卿未语,只抬头望着木楼上静伫不动的身影,飞身飘至那人身边,微笑道:“父王怎么来了?”
萧璋身负铁甲,举了手势让楼下挥舞着令旗的士兵发出止攻的命令,这才转过身看着萧少卿,笑道:“你不在营中,宋先生接到北朝一封急信,请我来商事,不料刚到营中,便听荆州军强渡的消息。你既不在,我为你指挥一场战事,也无不可。许多年未战了,此刻倒是觉得热血沸腾,看来为父虽是老了,心气还是在的。”
萧少卿笑着摇头:“父王并不老。”
“是,不老!”萧璋望着荆州军溃败的阵势,放声一笑,畅怀不已,与萧少卿并肩步下高楼,问道,“大孤山的事办好了?”
“嗯。阿荻已经南下。”
萧璋叹道:“这丫头既聪明又倔强,却难得从不忤你的意愿,倒是你身边不可多得的良伴。”
萧少卿笑了笑,没有应声,下了楼转眸四顾,却不见了谢粲的身影,正皱着眉觉得头疼,却听将士中突地爆发出一声喝彩:“谢将军好箭法!”闻声望去,只见谢粲手持巨弓,踮足立在箭楼之上,江风拉扯他的衣袍猎猎飞扬,横臂挽弓,当云而射,黑色的铀光惊风飞逝,再一次劈裂一艘船上插着的荆州军旗。
诸将士又是一阵轰然欢呼,但瞧江间船只上蓝光避闪慌乱,甲板上顷刻逃得不见一人的踪影。
“龟孙子!”谢粲冷笑不屑,悠然抚弄弓弦,趁船帆遥去之前,再扯出三支羽箭,连续射去。
最后一支,箭芒劲碎尾舟上拉帆的吊绳。眼见白帆哗啦啦落下,满舟甲兵唯恐后方敌人来袭,纷纷跳入水中,游向近处的战船。本就战败的士气因此愈发萎靡,数十舸舰迅疾隐入天际,空留日暮下苍茫壮阔的山河。
“确实好箭法!”萧璋也忍不住赞叹,又看见谢粲在丽霞下夺目张扬的目光,不禁轻声叹了口气,“可惜,太过年轻,锐气如刃,锋利而易折……”
萧少卿凛然一惊:“父王说什么?”
萧璋慢慢道:“先朝大将公孙欲、秦旷,少年为将,战功辉煌可吐风云,可哪一个不是英年而逝,不得长存?远的且不说,近的……峤之,玄度……”他吸了口气,抿起唇,黯沉了面庞,不再言语。
萧少卿体会出其中深意,目色微黯,笑道:“七郎怎比独孤伯父和郗伯父?父王过于忧虑了。”
“但愿如此。”萧璋望着谢粲瑰丽灿烂的紫袍,略有出神。年轻气盛的小将,远不同于郗峤之少年时的持重沉稳,也不比独孤玄度当年的温和历练。如此锋芒毕露的人物,在朝廷江山之间的洪浪逆潮中,又能安然存留多久?他缓缓移开目光,对萧少卿道:“除了行军阵法,其他的,你也要让他学一学。”
萧少卿颔首:“我明白。”
远处自营帐的方向飞骑而来一位亲兵,下马禀道:“王爷,元帅,汝南王到了中军行辕。”
“小叔叔也来了。”萧少卿微微一惊。
“也是宋先生请来的,正与北朝那封急函有关。”萧璋挥了大氅掠上坐骑,看着西南方叠压的云层,叹息道,“正如你先前预料,南蜀果真杀了东朝使臣,与殷桓达成了联盟。我们今后要面对的,除了殷桓二十五万雄兵外,更有南蜀百变莫测的夷军。”
中军行辕此刻篝火已升,帅帐内烛台高照,湘东王府主簿、军师宋渊身着粗布长袍,白面美髯,慢条斯理地挥着一顶羽扇,正静等萧子瑜阅罢北朝传来的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