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孰能投鞭飞渡(第5/8页)

“又是让我一个人。”苏妩嘟起嘴,横了眼山下烟波,“就知道郡王此行没有好事。阿姐,他不是要娶那个郡主了吗,你何必为了他这样委屈自己?终日男装,为了江州耗费了多少心思,他却一点也不懂。”

苏琰微微叹道:“他不懂吗?”声音极微弱,仿佛只是自心底发出的自言自语,并不期待别人的回答。她低了低头,手持的卷帛上还留有他的温度,暖入掌心,一如既往地让人沉沦。

轻舟回程逆风而行,比之去程,自然慢了许多。待船泊上岸时,细雨飘止,日分白云,已是晌午时分。留守岸边的侍卫忙牵了三人的坐骑过来,萧少卿跃身上马,拨转缰辔欲行时,又想起什么,身形一顿,唤道:“恪成。”

“在。”

“你领着他们留下。稍后别驾大人若出彭蠡,便跟随她身后保护,路上切不可大张旗鼓,泄了她的行踪。”

恪成微怔:“苏大人不是说不下山?”

萧少卿并不解释缘由,只道:“若至戌时还未见她出彭蠡,你们便回江夏。”言罢,落下马鞭,驰往幕阜山下的官道。

“等等我!”谢粲叫道,紫袍掠上马背,急鞭紧追,待与萧少卿只一肩之差时,忍不住问,“少卿大哥,我方才见那苏大人秀丽非常,连身姿也婀娜清瘦得似个女儿家,这——”

“她本就是个女子。”萧少卿淡淡一笑。

“女子?”纵是先前已经心存怀疑,谢粲还是惊了惊,半晌,方挤出话来,“如此,阿姐会更欢喜她的。”

萧少卿微笑不言,目光直视前方,素来冷毅的双眸此刻竟有了一丝恍惚的温柔。

谢粲只以为他正思念着夭绍,不禁心中偷乐,额角的灵凰也在这般的喜悦下翩动欲出。

“阿姐。”他笑着低唤,心中却轻轻叹了口气。

一别半年了——想起邺都胜鼎门前送别时夭绍的叮咛,句句清晰如初。只可惜,背上玉狼剑虽然越来越感受不到它的重量,自己却还是不能将这剑的神力运用自如。

“世上的神兵利器自有灵性,冥冥之中非有缘人不可得。这剑既然认定了你,必会有挥洒自如的一日。”萧少卿明白他在想什么,回眸看着他,略有所思,“据阮靳说,此剑的前一位主人是阿彦,等他回来后,你也可以去请教请教他。”

“彦哥哥?”谢粲吓了一跳,煞白了脸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你说什么?彦哥哥——回来?”

萧少卿见他莫名其妙一副神魂出窍的落魄模样,拧紧眉:“你又发什么疯?”

谢粲长吸一口气,坐稳了身子,慢吞吞道:“你是说,彦哥哥还魂吗?”

还魂?!萧少卿哭笑不得,这才想起先前避忌郗彦的身份为别人知晓,诸人言词都是小心翼翼的,只是他见夭绍写了许多信给谢粲,原以为七郎早已得知此间密情,却不知夭绍竟是如此谨慎,连七郎也一道瞒着。想到这里,萧少卿叹了口气,轻道:“郗彦未死。”

“未死?”谢粲愕然,良久回不过神。

“你在邺都见过的云澜辰,正是你的彦哥哥。”萧少卿不愿多说,懒懒道,“这中间情由复杂,还是等你阿姐回来再告诉你。”

“憬哥哥是彦哥哥……”谢粲越听越糊涂,“你的意思是,彦哥哥借了憬哥哥的身份活下来?那憬哥哥呢?”

萧少卿低声笑了笑:“我听说,他却是早早地死了。”不等谢粲再问,双腿猛夹马腹,银袍似闪电般遽然射出,青山水堤,唯见黑骊绝尘,渺渺远去。

(三)

三月二十三日傍晚,两人飞骑驰入江夏城外的江州军营。

自殷桓叛乱一来,江豫两州受萧子瑜、萧少卿的率领,曾一度淌过怒江与荆州军激战汉阳,不料年初却因战马突发瘫溃的缘故而败退江南。江州素与荆州隔水相望,以湘江引怒江分流划治两州,荆州军欲挥师东进,必先过江、豫二州设在怒江的天险防线。殷桓治所在江陵,处在荆州北方,而荆州南方群山林立、水流肆急,绝无可以轻易过江的平原。因此聚兵于乌林、汉阳两地,日夜抢攻江夏城外的浅滩,妄图厮杀出一条血路,直奔邺都。

江夏以北为豫州军屯守之地,萧子瑜亲自坐镇,五万黑甲兵宛若铜墙铁壁,殷桓几度过江攻占重镇石阳,碍于萧子瑜横陈江岸的密集箭楼,俱不得进。江夏以南,地势纵横,水域开阔,江州六万将士分两拨驻扎于夏口、赤水津,受荆州军日夜不停的滋扰抢攻,两军激战不休,时时短兵交接。尤以夏口战况最烈,萧少卿帅帐也驻扎于此,便宜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