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分途(第2/10页)
他想了想,又续道:“少主,依信中的内容看,此白鸽必然是自荆州飞来,只是荆州那边经过韩瑞的背叛,云阁细作死伤大半,这段日子的密信来往无不是迟滞受阻,可此这封密信中所说的南蜀与殷桓暗中盟约、将要发兵江州的事天下皆无风闻,此人又从何得知这样机密紧要的消息?而且……这白鸽身无暗记标识,并不是云阁训练出的信鸽,可它却认得洛都云阁的线路,岂不怪哉?”
说到此处,钟晔心念猛地一闪,颚下胡须无风自颤,故作镇定地放下白鸽,虽则心怀失而复得的期冀,嘴里却依旧是装糊涂地推算:“还有信中这些云阁的暗语,此人又是从何得知?少主,如此种种看来,想必送信之人和云阁的关系定然匪浅。”
任凭他如何旁敲侧击,郗彦只是抿唇不语,垂眸盯着信函上暗带殷红的墨迹,脸色渐渐凝重。
钟晔心中已然是明镜般地清楚,也不再出声,用麻布包裹住白鸽,交给书房外的仆役另觅安身之地。他再度返回书房时,还未坐定,忽闻一缕箫声在竹林中曼然飘起。钟晔望向窗外,只见月色如水,倾照竹林间那袭胜雪白衣上,四周翠影凉冽,风拂起,碧叶动如波浪,愈发衬出吹箫之人的翩翩潇洒,卓然于世。
难得见沈伊如此清雅的一面,钟晔在愣神中刚升出一丝欣慰,那缕婉转悠扬的箫声却陡然一变,凄苦悲凉,诉尽哀愁。
“假模假样。”钟晔两耳许久不经此非人的折磨,因此眼下愈发难熬,待要上前关窗,却不抵那道白影掠来的飞速,修长的身躯就此倚着窗棂慵然斜坐,含笑的目光横睨钟晔,顽劣如初。
钟晔无可奈何,忿然离室。
郗彦一如既往地不为所动,将荆州送来的密函靠近烛火,慢慢燃尽。跳跃的火焰映入那双沉如静水的眼眸,片刻的明亮之后,灰烬成暗,幽深莫测。
云玳此时捧着两盏热茶进来,先递了一盏给郗彦:“公子用茶。”又站起身,觑着凭窗吹笛、自命风流的沈伊一眼,微笑着持盏上前,啧啧而叹,“我听惯了主公的笛声,郡主的琴声,却从未听过如此鬼哭狼嚎的箫声。沈公子方才可是和郡主说,要来吹曲超度昨夜刀剑相争中逝去的亡魂?怎么如今我听着,不似超度亡魂,倒似生生要将活人超度成死人?”
“嗳?”沈伊气息一窒,脸色发黑,箫声当即消散。
云玳笑意不减,将茶盏给他,温柔地:“沈公子是吹箫吹累了吧,请用茶。”
沈伊收起暖玉箫,跳下窗,笑意又是如常的优雅,盯着云玳打量几眼,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赞道:“姑娘人美,素手含香,煮出来的茶汤也是清澈灵秀,非同一般。”
此话听起来实在轻佻,云玳不觉一怔,而后轻笑:“公子慢用。”素色裙裾冷冷一飘,拨了帷幔转身离开。细碎的脚步声在廊下未曾去多远,忽听她扬声言道:“尉迟公子,沈公子夸你人美,素手含香,煮出的茶汤也是清澈灵秀,非同一般!”
“噗——”沈伊含在嘴中的一口茶当即喷了出来。
书房外半晌无声。沈伊平稳了心绪,抑制住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廊下却蓦地而起哐当一声裂响,却是茶壶落地的破碎声。
于是此夜愤慨奔走的,再不止钟晔一人。
室中,沈伊抚着胸口一副受惊的模样,喃喃不已:“这小子的脾气比他师兄还要厉害。”事已至此,他也再无品茶的心情。在书案边坐下,想了想,又不禁轻笑:“好个牙尖嘴利、聪明机灵的丫头,真是有趣,难怪夭绍那么喜欢她,此次南下,想必是离不得了呢。”
离不得?郗彦若有所思,良久后回神,淡淡一笑:“阿伊,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沈伊别无他想,因此并不以为意。
郗彦斟酌了一会,才慢慢说道:“我方才收到荆州密报,朝廷派去南蜀招降的大臣被杀,南蜀国君与殷桓已暗中定下盟约,不日将出兵江州。荆州军虽然骁勇,但此番东进却无想象的顺利。与江、豫两州兵马对峙湘水,正是势均力敌的局面,但若有蜀兵南出岷江,江州的战局便会岌岌可危。虽则当初义垣兄曾答应过阿憬,徐州北府兵将西行援战,只是如今……此间却有两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