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咫尺青梅(第4/9页)

后山幽谷之侧的悬崖边,飘飘白衣正临渊而立。

夭绍到来时,他的笛声早已止歇,然而无尽余音却依然回荡在夜空下,久久不消。

“是月出曲。”夭绍悄然靠近,微笑道,“时隔八年,我第一次听人用笛子吹奏它。”

如同他今夜温柔笛声的不可多得,商之此刻的容颜也是难得地柔和,笑道:“难道八年前,也曾有人用笛子吹过?”

夭绍抿唇不答,目光落在他身着的白袍上,奇道:“为什么穿僧袍?”

“我本就是半个佛门弟子,入寺随俗。”商之淡然一笑,转身坐在悬崖边的石上,“你经书抄得如何了?”

“抄了不少,不过还有许多。”夭绍长长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下意识地揉起酸疼的手腕。

商之将宋玉笛收入腰间,拉过她的手腕,轻轻揉捏着。

陌生而又温暖的温度自手腕上不断传来,原本酸疼的地方因他温柔灵活的动作而渐觉舒怡,夭绍望着商之近在眼前的面容,只觉心跳不受控制地忽顿忽急,脸颊隐隐发烧。

惶然无措之中,她努力寻找话题驱散心中的尴尬:“你、你今夜怎么会在这里?”

商之道:“师父近日旧病复发,我得时常陪在他身边。”他不经意抬眸,却见身旁的少女双颊绯红,明净似水的眼眸间波色盈盈,竟透着一抹异样的羞涩之意,他的心不由重重一跳,这才想起男女之别,想要松手放开那纤细的手腕时,指尖却似系着万千力道,贴在那柔滑的肌肤上,再也挪开不得。

两人靠得极近,近得彼此的呼吸清晰可察。夭绍轻轻咬住唇,愈发坐立难安。试图将手缩回时,紧张得冰凉的指尖滑过商之滚烫的掌心,两人心弦又俱是一颤,手倏地分离开。

夭绍站起身,将手背在身后,不安地紧紧握住。商之亦站起身来,夭绍心中一慌,脚下不易察觉地朝后挪了几步,勉强维持平静的声音,问道:“竺深大师何病?”

“心痛之症。”

“你医术那么好,不能治愈吗?”

商之道:“心痛乃是心结,心结便是心魔所致,哪是医道可治的?”

夭绍不解:“竺深大师义理高深,竟也有不能解开的心结?”

商之轻轻一笑:“世人尊为得道的高僧,其实也是凡人。七情六欲根深蒂固,他虽看得比寻常之人要开阔深远,却也无法完全舍弃。完全舍弃的,那只能是世人心中的神灵。”

夭绍领会着,默默颔首。

商之望着她,突然道:“你的心结呢?”

夭绍一惊:“什么?”抬眸迎上商之探究的目光,她心中的伤痕似乎正被慢慢撕裂开来,锥心刺骨,让她再次手足无措,脚下不禁缓缓后移。她只顾逃避,却忘记身后是万丈悬崖,当发觉一脚踏空、身子危危倾坠时,这才失色。

然而恐慌不过瞬间,腰间陡然多出一双有力的手臂,安稳将她带回到他的怀中。

混杂着檀香的僧袍不复昔日那纯冽幽然的冷香,夭绍靠着商之的胸膛,想着方才那晕眩意外的一刻,惊魂余定之后,心中隐隐约约地流过一丝从未感受过的暖意。她在他怀里慢慢抬起头,额角温暖的肌肤触碰到商之冰凉的下颚。商之垂眸,望见夭绍温柔清浅的眼眸,不觉一怔。两人默然对视良久,清风明月拂过身畔,仿佛万物皆已成空。

夭绍的脸颊渐渐红透,商之终于醒悟过来,忙松了双臂将她放开。于是半晌沉寂后他再开口时,声音因刻意的疏远而显得冷淡:“郡主出来久了,我送你回行宫。”

“好。”夭绍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被悬崖寒风吹得一阵懵然。

此时夜色已深,行宫灯火暗淡。主殿暖阁的窗扇半开,裴媛君倚着窗棂望着那渐渐隐没在夜色下的白衣身影,微微扬起唇角:“那是国卿大人?”

茜虞道:“看身影似乎是,竺深大师近日身体抱恙,国卿大人常在寺中陪伴。”

裴媛君若有所思道:“看起来他和夭绍关系不错?这么晚竟以笛声诱引,还亲自送她回来。”

诱引?茜虞正关着窗扇,听闻此话,手下动作不禁微一僵滞,没有出声。

“那笛声你听出来了吗?”裴媛君坐在软榻上思了片刻,忽然轻笑。

茜虞迷惑:“听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