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笛流音飞怒江(第4/11页)

“自然,”司马徽深深揖礼,“让郡王费心了。”他直起身,目中却是隐藏愧疚和担忧,轻声嘱咐萧少卿道:“请向公主解释,本王也是身不由己。”

萧少卿清淡一笑,没有多言,命人将赵王送出芜华殿,自转身去寝殿找明妤商谈。

“即日北上?”明妤坐在妆台前,正在卸头饰,眉目间满是提不起精神的倦色,缓缓道,“这是谁的主意?”

“北朝皇帝来了密旨。”

明妤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时笑颜如花:“我还未曾嫁过去呢,竟要先听他的旨意行事?”

“这中间却是有缘故的。”萧少卿叹了口气,将司马徽先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又道,“赵王殿下让我向阿姐解释,他也是身不由己。”

“说什么身不由己?”明妤冷笑回头,“世人都有苦衷,我就没有?他是这样地迫不及待让我嫁去北朝,是这样地担心自己的差事无法复命!少卿,那司马徽自是没心没肺的人,你难道也是如此?”

话一出口,才觉出其中的刺耳伤人,见萧少卿瞬间青白的面色,明妤后悔莫及,僵坐妆台前,抹去眼角的泪水,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对不起,阿姐心中太过难受,不是故意说这些话伤你的。”

萧少卿涩然一笑:“阿姐,我自然知道你的苦,若是可以,我宁愿护着阿姐一世在东朝。可是如今……我只能让阿姐尽量不受别人的伤害。”

“不受别人伤害?”明妤蹙眉,“什么意思?”

萧少卿自怀中取出一卷帛书,递到明妤面前,轻声道:“这是父王临行前给我的,说在必要时,须呈给阿姐一阅。阿姐看完,再考虑考虑提前北上的事情吧。”

(二)

翌日巳时,潮缓浪轻,数百官船自颍上渡江而出,声势浩然鼎盛。明妤乘坐的舟名翔螭,朝廷为公主北嫁特制而成。翔螭舟位于诸船中央,金粉玉缀,雕镂绮丽,穷极奢华。只是新舟不免漆木味重,又因公主提前行程而燃了诸多香料怯味,舱内香气馥郁浓烈,让极少乘舟的夭绍大感头晕目眩,走出舱外独自上了翔璃舟的顶层阁楼,凭栏而立,在迎面而至的江风下舒缓气息。

此刻船已行到江面宽阔处,放眼望去,正见满江流帆如云,锦旗映天。在浩淼水天之外,那些连绵高耸的巍峨青山如今仅成淡淡如烟的黛色,旭日当空,偶见鸿雁翩然掠过,缈缈似纱。

夭绍自幼深处在东朝的青山秀水间,何曾感受过这般乘风破浪的恢宏景象,一时感慨连连,倒忘记了先前晕舟的不适。

江上的风远寒于岸边,凛冽如飞霜飘雪,时间一久,她抚在栏杆上的手指便被冻僵,正要转身回舱阁取裘衣时,身后竟突然一暖。她吃惊回首,却见身上披了件金丝踞纹的黑狐裘氅,再抬眸看清为自己披衣的人,讶异之余忍不住浅浅扬了唇角,欠身道:“商之君,许久不见。”

确实是许久不见。这一路虽说同行,她常伴着明妤在车舆里,商之不知为何也很少露面,两人相见仅有一两次,那也是在不能私下说话的庄严场合,此刻能在这里遇上,对二人而言,倒是难得的意外。

商之见她双颊已被江风吹得发红,笑道:“郡主既如此怕冷,怎么不在舱中陪着公主?”

“阿姐已休息了,不让人打扰。”夭绍微笑解释,“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怕冷,江左枫叶飞红,尚是深秋,只是没有想到江上却寒似隆冬。”

商之遥望江北,道:“此去过江,到了北朝,中原地带怕早已是初冬了。”他踱步走近栏杆,江风缓缓牵起他的衣袍,流袂似云,身影极为清绝,只是那一袭黑丝绫衣如此单薄,夭绍在旁望着也不禁替他觉得冷,脱下身上的裘氅,便要披去他的身上。

“我不冷。”商之止住她的动作。

“不冷?”夭绍蹙眉,显然是不信。

商之将裘氅罩回她的肩上,淡淡道:“我从小在冰雪之地长大,并不怕冷。”

冰雪之地?夭绍在他的话语下若有所思。他为她系着斗篷时,衣袖柔柔拂过她的下颚,隐约一缕冷香幽然散发——这是似曾相识的熟悉。夭绍不由有些怔忡,抬头时望见那双凤眸正近在眼前,如此漂亮,却又如此冰凉,看得她心跳猛地一慌,忙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