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争捭阖局(第6/10页)
“臣明白,陛下放心。”萧璋在萧祯未尽的话语下从容一笑。
(三)
深秋多雨,未过三日晴天,到这日傍晚,曲水上又见迷雾起风,不一刻,细细的雨丝便自层叠的墨云间悠然飘洒邺都城。风雨交加,又逢今夜宵禁,天色虽未全黑,路上行人已愈发稀少。碧秋池岸的酒肆商铺一家家灯火黯然,只有云阁的采衣楼华灯依旧,风雅宛若平常。
采衣楼虽也是酒阁,但因风景极佳,修饰清雅,更奉客四道——茶、酒、棋、琴,陪客的仆役均精通道艺,谈吐不凡,是以在此处,没有别家酒肆的粗俗喧哗,只有切磋技艺的微妙乐趣和心旷神怡的惬意通达。
高雅清贵之地的宾客也自非寻常人,譬如当朝丞相之子、江左名士的领袖沈伊,就是这采衣楼的常客之一。只是他与一般客人又不同,每次来必点酒道,别人论酒品酒,他却乐得迷醉酒中,总要喝得酩酊酣畅才肯罢休。
便如昨日,又体会了一番斗酒的乐趣后,沈大名士狂歌长饮,醉得彻底,在采衣楼浑浑噩噩睡了一夜一日,至此时方有了一丝清醒。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他所在的雅阁里唯亮了一盏灯,光线微弱。沈伊躺在榻上怔了片刻,才扶着脑袋摇摇晃晃地起身,披了外袍,将案上的凤箫系在腰间。
“沈公子醒了?”有少女推门而入,绿纱罗裙,清秀可人。她将手里的醒酒汤放在桌上,转身湿了锦帕,踮起脚擦拭沈伊的面庞。
“头还疼吗?”她柔声问。
沈伊叹了口气,按着锦帕紧紧盖住自己的脸,水意的冰凉让他神思逐渐清醒。待锦帕再落时,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潇洒,双目亮若星辰,对面前的少女微笑:“不疼了。铭心,以后别叫我公子,直接唤我名字。”
“铭心不敢。”
少女垂头之际羞红了面颊,那样的温柔可爱显得格外诱人。沈伊忍不住揽过她,抚摸她的脸庞,将亲吻轻轻印在她光洁温暖的额角。铭心的脸刹那霞色飞漫,忙将他推开,捧着醒酒汤给他:“快喝了回府吧。”
“你竟赶我走?”沈伊失笑,却也依言将汤汁喝罢。雅阁里一股子酒气,铭心转身开了窗扇通风,沈伊这才听见簌簌雨声,不由一愣:“下雨了?”
铭心道:“刚下未多久。”
沈伊望着连绵的雨丝,心中一紧,本能地转身欲行,刚走两步又顿住,慢慢后退,坐回榻上。
“你怎么了?”铭心好奇打量他,只觉素日风流不羁的沈公子在这一瞬全然变了个人。
沈伊笑笑不答,望着烛光的眼眸变得深邃悠远,难以捉摸。他从腰间取下玉箫,双目微阖,正要吐气,铭心慌忙伸手掩住他的唇:“莫吹。今日我家公子要在采衣楼见客,你的箫声……”
“我的箫声怎么?”见她欲言又止的为难,沈伊握住她的手,反倒有了心情戏谑。
铭心咬了咬唇,低声道:“你能不能不吹箫?我陪你下棋,陪你喝酒,好不好?”
“不好!”沈伊大笑着将凤箫收回腰间,“我现在不要下棋,不要喝酒,我要去见见你家公子的客人。”
说着就径自离去,沿长廊走到采衣楼后的内庭,刚要拐弯,却见雨雾下云憬披着斗篷而来,不由诧异道:“澜辰?不是说你在里面见客?”
云憬淡淡一笑,解了斗篷交给身后侍从,转身去了花厅。
沈伊满腹疑惑地跟过去,至花厅外,却见云阁剑士环绕四周。钟晔站在门边,冷冷瞅一眼沈伊,迎上云憬道:“少主总算从宫里回来了。”
虽明摆着不受欢迎,沈伊还是泰然自若地走入厅中。
“啊,原来人不少!”他四顾流盼,在明亮的灯烛下抚箫微笑,自寻了一个角落坐下。
花厅筑在山岩高处,临靠碧秋池水。厅外秋雨随波而流,窗旁有黑袍公子衣袂肃冷,背对诸人静默而立。而另一侧的案边却坐着位玉蓝锦衣的年轻女子,容颜绮丽,脸色却寒如冰霜。在她身后站着的六名侍卫都是深目阔额、黑发卷曲,浑不似中原汉人。此刻见钟晔引着云憬入室,诸侍卫皆是目涨怒火,手按弯刀。
“不得无礼!”那年轻女子笑起来有夺目的明艳,望着云憬慢慢道,“虽则人家不知什么为待客之道,我们却也不可与他一般见识。”她款款起身,揖手间风姿飒爽,笑道:“云澜辰,此番见面可是叫长靖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