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逢却已难相识(第4/8页)

眼见钟晔目色大变,萧子瑜忙伸手将他按住,急道:“大哥先听我把话说完。”

“好,”钟晔一振衣袖,冷眼看他,“你且说来听听。”

萧子瑜道:“大哥可还记得昔日郗哥哥和萧璋联手在安风津对抗北朝南侵的事?”

“记得,”钟晔神色冷淡,“那还是你第一次上阵作战。”

萧子瑜道:“正是因为是第一次,我才记得格外清楚。那次战役时逢怒江水汛,打得异常艰难,是萧璋请命领轻骑三百诱敌,孤身入虎狼巢穴,大义凛然,也是郗哥哥为救萧璋受箭伤险些丧命,情谊深重。我五岁被父皇收养,父皇驾崩后,我跟在沈太后身边长大,虽和萧璋不熟,但也知他是最重恩情的人,应该不至于——”

“可你忘了,此战当年旷日良久,萧璋年仅两岁的儿子夭折在宫里,萧璋的生母褚太妃当场昏厥也差点死去,因主公的军令,萧璋连儿子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这可是父子连心之痛。他二人因此事私下动手无数次,你不知道?”

萧子瑜道:“但他们后来不是握手言和了吗?”

钟晔冷哼无言,将目光移开,漠然望着一旁垂落的古藤。

八年前带着少主逃离追兵的那一夜风雨,萧子瑜不知,他却是亲身经历、亲眼所见。电闪雷鸣下,萧璋的利箭刺入那银衣少年胸口时的冷酷模样,他到死也不会忘记。那仇恨不是心中的伤疤,而是一团火焰,八年里,无时无刻不在炙烤着他的胸膛。

气氛虽凝滞,萧子瑜仍是硬着头皮道:“大哥,我前几日就是在安风津遇到萧璋的。那里是豫州地界,我当日接到大哥你要来邺都的信甚觉欢喜,启程连夜赶路回邺都。那一夜正好经过安风津,我想着去吊念一下郗哥哥,谁知去了那里却遇到了深夜在江边祭酒的萧璋。他当时并不知我在,我只听他对着江水说:峤之安息,你放心,郗家英魂,断然不会烟消云散。”

钟晔不觉愣了愣,他知道萧子瑜绝不会骗自己。“峤之”是主公的名讳,萧璋此话竟暗带承诺。而且这话看似神神秘秘的,可一往里细想,顿时让他心惊肉跳。

萧子瑜看着他:“大哥,你说萧璋此举是何意?他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钟晔握紧了手里的酒盏,缓缓摇了摇头,目中渐渐茫然。

待萧子瑜离开云府,钟晔关上清月舍院门,抱起一旁的木盒上了阁楼。他本想悄悄地把木盒放在书房,谁料门刚推开,房里便亮起了火光。

坐在书案后的云憬看上去十分疲惫,微弱的灯光下,那张冰雪般的容颜仿佛罩了层蝉翼般的薄纱,缥缈空灵,无一丝人间气息。

“少主是被小四吵到了吧?”钟晔无奈道,将木盒放到云憬面前,“这琴修好了。”

云憬打开木盒看了看古琴,手指自弦上拂过,流出铮铮之音。

钟晔心知他定是听到自己和萧子瑜方才说的话了,便问:“少主,你觉得萧璋去安风津说的那些话,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琴声在指尖消失,云憬静了片刻,仿佛是在思考,又仿佛并没有回答钟晔话的意思。过了一会,他将木盒合上,起身推开了窗。

一只黑鹰从天降落,匍匐于窗棂,将前爪伸到他面前。

云憬解下系在鹰爪上的细竹筒,取出里面的密函,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时,唇边不禁微微一扬。

钟晔上前一看,面色却是铁青:“殷桓这次与南蜀之战大获全胜,必然又要加官晋爵,愈发不可一世了!”

他说话时,云憬早已将密函着火燃尽。见钟晔一脸怒恨交加,云憬提笔于书案上写道:“钟叔,南蜀之胜有利东朝社稷,你不可因怨心而短视。”

“我何尝不知?”钟晔叹息,眼底依然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我只是恨见小人得志。”

云憬若无其事地一笑,将笔放下,伸手去抚摸那个装有古琴的木盒,似有所思。

“少主?”钟晔终于在怒火之余想起了另一件要紧事,不由失色,“这琴……你真要把它送给尚公子?”

云憬不置可否,烛火下青衣淡柔,静如一泓秋水。钟晔看着他这样,心吊在半空,紧张至极。云憬忽而微笑,转目看着他,目光有些古怪。

“我自不敢让少主做言而无信之人。”钟晔看出那目光下的质疑,有些没好气,“少主当初既然与尚公子说好,此番他助殷桓胜了南蜀之战,便送这琴。钟晔就是再舍不得,也不敢阻拦少主。不过少主可要想好了,若将来郡主得知这中间的内情,你该如何对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