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废墟之魂(第34/42页)
六月二十六日
高陪伴我一整日,他怕我寻死。
六月二十九日
我决心写一点东西了,写一本小小的书,我要把我和霈文的一切都写下来。
六月三十日
着手写书,一切顺利。
七月五日
我想我太累了,今日有些发烧。
七月八日
风暴又要来临了,我感觉得出。霈文又不在家,我终日伏案写稿,黄昏的时候,突然……(下面烧毁)
七月九日
果然!“她”又寻事了,天哪!今日豪雨,霈文去工厂,我不能忍受,我跑出去,淋湿了,高把我追了回来。
七月二十日
病后什么都慵慵懒懒的,霈文对我颇不谅解,我心已碎。
七月二十二日
浑身乏力,目眩神迷,虽想伏案写书,奈力不从心。高劝我休息,他说我憔悴如死。
七月二十五日
续写书,倦极。
七月二十六日
小生命将在八月中旬降生,连日腰酸背痛,医生说我体质太弱,可能难产。
七月二十七日
天气热极,烈日如焚,“她”要我为她念书,《刁刘氏演义》,我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下面烧毁)
七月二十八日
晕倒数次,高找了医生来,我恳求他不要告诉霈文,霈文实在太忙了,一切事都不能怪他。
七月三十日
发热,口渴,我命将尽。我必须把书先写完,天哪,我现在还不想死。
七月三十一日
霈文和高大吵,难道霈文也相信那些话,我勉力起床写书,终不支倒下。
八月一日
我有怎样的晕眩,我有怎样的幻觉!霈文,别离开我!霈文,我的爱,我的心,我的世界!
……
她猛地合起了那本小册子,她不愿再读下去了。这些片片段段、残破不全的记载使她的内心绞痛,泪眼模糊。把小册子锁进了床头柜的抽屉,她躺回床上,侧耳倾听,柏霈文仍然没有回来。只有山坡上的松涛和竹籁,发出低柔如诉的轻响。
9
一清早,亭亭就告诉方丝萦说,柏霈文病了。方丝萦心头顿时掠过了一阵强烈的惊疑和不安。病了?她不知道他昨夜是几点钟回来的,她后来是太疲倦了而睡着了。可是,回忆昨夜的一切,她仍然满怀充塞着酸楚的激情,她记得自己怎样残忍地将他遗弃在那废墟之中。病了?是身体上的病呢,还是心里头的病呢?她不知道。而她呢,以她的身份,她是多难表示适度的关怀啊!
“什么病呢?”她问亭亭。
“不知道。老尤已经开车去台北接刘医生了,刘医生这几年来一直是爸爸的医生,也是我的。”
“你看到他了吗?”她情不自已地问,抑制不住自己那份忐忑、那份忧愁和那份痛苦的关怀。
“谁?刘医生吗?”
“不,你爸爸。”
“是的,我刚刚看到他,他叫我出去,我想他在发烧,他一直在翻来覆去。”
“哦。”方丝萦呆愣愣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几朵白云在那儿浮游着。人哪,你是多么脆弱的动物!谁禁得起身心双方面的煎熬?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到那废墟中去寻觅一个鬼魂?你找着了什么?不过是徒劳地折磨自己而已。她把手压在唇上,他梦寐里的章含烟!如今,他仍相信昨夜吻的是含烟的鬼魂吗?她猜他是深信不疑的。噢,怎样一份纠缠不清的感情!
“方老师,你怎么了?”
亭亭打断了她的沉思,是的,她必须要摆脱这份困扰着她的感情,她必须!这样是可怕的,是痛苦的,是恼人的!方丝萦啊方丝萦,你是个坚定的女性,你早已心如止水,你早已磨炼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坚强挺立得像一座山,现在你怎样了?动摇了吗?啊,不!她打了个冷战,迅速地挺直了背脊。
“噢,快些,亭亭,我们到学校要迟到了。”
“我能不能不去学校?”亭亭问,担忧地看着她父亲的房门。
“中午我们打电话回来问亚珠,好吗?”方丝萦说,“我想,你爸爸不过是受了点凉,没什么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