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废墟之魂(第27/42页)

亭亭的改变快而迅速,她的面颊红润了起来,她的身高惊人地上升,她的食量增加了好几倍……而最大的改变,是她那终日不断的笑声,开始像银铃一般流传在整栋房子里。她那快乐的本性充分地流露了出来,浑身像有散发不尽的喜悦,整日像个小鸟般依偎着方丝萦。连那好心肠的亚珠,都曾含着泪对方丝萦说:

“这孩子是越长越好了,她早就需要一个像方老师这样的人来照顾她。”

方丝萦安于她的工作,甚至沉湎在这工作的喜悦里。她暂时忘记了美国,忘记了亚力,是的,亚力,他曾写过那样一封严厉的信来责备她,把她骂得体无完肤,说她是个傻瓜,是个疯子,是没有感情和责任感的女人。让他去吧,让他骂吧,她了解亚力,三个月后,他会交上新的女友,他是不甘于寂寞的。

柏霈文每星期到台北去两次,方丝萦知道,他是去台北的工厂,料理一些工厂里的业务。那工厂的经理是个五十几岁的老人,姓何,也常到柏宅来报告一些事情,或打电话来和柏霈文商量业务。方丝萦惊奇地发现,柏霈文虽然是个残废,但他处理起业务来却简洁干脆,果断而有魄力,每当方丝萦听到他在电话中交代何经理办事,她就会感慨地、叹息地想:

“如果他不瞎啊!”

如果他不瞎,他不瞎时会怎样?方丝萦也常对着这张脸孔出神了。那是张男性的脸孔,刚毅、坚决、沉着……假若能除去眉梢那股忧郁,嘴角那份苍凉和无奈,他是漂亮的!相当漂亮的!方丝萦常会呆呆地想,十年前的他,年轻而没有残疾,那是怎样的呢?

日子平稳地滑过去了,平稳?真的平稳吗?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方丝萦第一次离开柏亭亭,自己单独地去了一趟台北,买了好些东西。当她捧着那些大包小包回到柏宅,却意外地看到亭亭正坐在花园的台阶上,用手托着腮,满面愁容。

“怎么坐在这里,亭亭?”方丝萦诧异地问。

“我等你。”那孩子可怜兮兮地说,嘴角抽搐着,“下次你去台北的时候,也带我去好吗?我会很乖,不会闹你。”

“啊!”方丝萦有些失笑,“亭亭,你变得依赖性重起来了,要学着独立啊!来吧,高兴些,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我们上楼去,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

“先别进去。”她轻声说。

“怎么?”她奇怪地问,接着,她就陡地吃了一惊,因为她发现亭亭的脸颊上,有一块酒杯口那么大小的淤紫,她蹲下身子来,看着那伤痕说,“你在哪儿碰了这么大一块?还是摔了一跤?”

那孩子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睑。

“妈妈和爸爸吵了一架,吵得好凶。”她说。

“你妈妈今天没出去?”

“没有,现在还在客厅里生气。”

“为什么吵?”

“为了钱,妈妈要一笔钱,爸爸不给。”

“哦,我懂了。”方丝萦了然的看着亭亭面颊上的伤痕,“你又遭了池鱼之灾了。她拧的吗?”

亭亭还来不及回答,玻璃门突然打开了,方丝萦抬起头来,一眼看到爱琳拦门而立,满面怒容。站在那儿,她修长的身子挺直,一对美丽的眼睛森冷如寒冰,定定地落在方丝萦的身上。方丝萦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迎视着爱琳的眼光,她一语不发,等着对方开口。

“你不用问她,”爱琳的声音冷而硬,“我可以告诉你,是我拧的,怎么样?”

“你——你不该拧她!”方丝萦听到自己的声音,愤怒的、勇敢的、战栗的、强硬的,“她没有招惹你,你不该拿孩子来出气!”

“嗬!”爱琳的眼睛里冒出了火来。“你是谁?你以为你有资格来管我的家事?两千元一月买来的家教,你就以为是亭亭的保护神了吗?是的,我打了她,这关你什么事?法律上还没有说母亲不可以管教孩子的,我打她,因为她不学好,她撒谎,她鬼头鬼脑,她像她死鬼母亲的幽灵!是的,我打她!你能把我怎么样?”说着,她迅速地举起手来,在方丝萦还没弄清楚她的意思之前,她就劈手给了柏亭亭一耳光。亭亭一直瑟缩地站在旁边,根本没料想这时候还会挨打,因此,这一耳光竟然结结实实地打在她的脸上,声音好清脆好响亮,她站立不住,踉跄着几乎跌倒。方丝萦发出一声惊喊,她的手一松,手里的纸包纸盒散了一地,她扑过去,一把扶住了亭亭。拦在亭亭的身子前面,她是真的激动了,狂怒了,而且又惊又痛。她喘息着,瞪视着爱琳,激动得浑身发抖,一面嚷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