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元节(第6/9页)

可是就有这么一个男人,他的女人突然得了急性肠炎,大半夜突然间上吐下泻,他不敢带着人上医馆,只好自己跑出来买药。

男人途经石材店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那声音响响停停,在静谧的夜里分外清晰。他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此前他当然也听说了石材店的那个传闻,尽管心里害怕,尽管妻子还在等他,他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那声音是从石材店里传出来的。男人扶门的时候,竟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有昏暗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他把门扒开一个小缝儿,从那个缝儿往里瞧,结果他看到老师傅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宽袖的褂子,看那款式和颜色,竟然跟他爹去世时穿的寿衣惊人的相似。老师傅正在那一下一下敲击着石碑,最可怕的是他的脸和他的眼睛,那张脸表情木然,眼珠一动不动,仿佛盯在虚空处,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在寿衣的映衬下完全不似活人!

男人吓得叫了起来,老师傅干活的手一下子停了下来,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来,木然地望着大门。那一刻,男人觉得自己就像被恶鬼盯上了一样,彻骨地寒冷。

不过还好,老师傅抬头“看”了一会儿就又低下头刻字,他的一举一动是那么木然僵硬,完全没有平时的灵巧。

男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石材店,第二天这件事就传遍了百水镇。人人都道老师傅是被鬼附身了,现在,那些刻了字的石碑也好解释了,都是他自己被附身的时候刻的嘛。

讲到这里,保升哥又停了下来。我急忙问他:“老师傅真的是被鬼附身了吗?他穿的寿衣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小林其实是为他背了黑锅?毕竟那时候不是没找到那几件寿衣吗?”

“你们说什么呢?不许说那个字!”大姑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像是听到了我说的话,满面紧张,嘴里还一直叨念着童言无忌之类的话。

我心道:我都二十多了还童言无忌呢?不过,被大姑这一打岔,不知道我这“超龄儿童”还能不能继续把故事听完?

好不容易把大姑给安抚住了,保升哥却突然不肯再讲,看他的模样,似乎大姑随时会从屋里蹦出来揪他的小辫子。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在家的时候,这个时间正是我最活跃的时候。可是到了这里,似乎除了听故事,别无其他的娱乐活动,现在连故事都听不了,实在是让人难受。

保升哥躺在火炕上很快就睡着了,我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后来终于培养出一点儿困意。在入睡之前,我似乎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可是我并没在意,很快,睡意将我送入了梦乡。

半睡半醒之间,我又听见了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和地面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那声音逐渐离得越来越近,到了房门口停留了片刻,又逐渐远去,我翻了个身随即又睡去。

可能是听了保升哥讲的故事,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宿的怪梦。我梦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打眼望去,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墓碑。再后来,简直跟恐怖片差不多,每个墓碑的下面都钻出来一具丑陋的尸体,有的皮肤漆黑如墨,有的浑身骨架嶙峋,我吓得使出吃奶的劲儿跑,结果跑了几步就被一块墓碑绊倒,抬头一瞧,那墓碑上刻的竟是我的姓名!

这个梦简直糟透了,我惊醒后仍然心有余悸,久久才平复下来。

吃过早饭后,我和保升父子拿着祭品上山。一般来说这个季节是不让上山烧纸的,不过镇上的人大多都很自觉,就算是要烧纸,也会很谨慎,绝不会留下一点儿火星,以防发生山火。

爷爷和太爷爷的坟都埋在同一片树林子里,我很多年没来过了,走在幽深的树林里,刚才爬山热出来的汗迅速地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鸡皮疙瘩。

静,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连我们的脚步声都被脚下枯腐的落叶吸收,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和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从上山之后,保升哥父子俩就很少交谈,他们似乎是在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一举一动都透着肃穆。我很不习惯这种肃穆和这种沉默,想找个话题来打破沉默,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给爷爷上坟时,我特地在心里念叨了几句,让他在“那边”好好地照顾奶奶,就是不知道他们在“那边”会不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