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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叫,惊异地张大了眼睛。
“是的。”妈妈恻然地点点头,“是你父亲,陆振华!”她吸了口气,眯起眼睛,深思地说:“在你爸爸之前,我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接触过。”顿了顿,她又说:“我永远记得在哈尔滨教堂前第一次见面,他勒着马高高在上地俯视我,我瑟缩地躲在教堂的穹门底下。你父亲握着马鞭,穿着军装,神采飞扬,气度不凡……他年轻时是很漂亮的,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得我浑身发抖……然后,他强娶了我!我被抬进他的房里时,一直哭泣不止,他温存劝慰,百般体贴……以后,是一段再也追不回来的欢乐日子,溜冰,划船,骑马……他宠我就像宠一个小孩子,夸赞我有世界上最美的一对眼睛……”妈妈叹了口长气,不胜低徊地说,“那段日子太美太好了,我总觉得,那时的他,是真正的他,豪放,快乐,细腻,多情!以后那种暴躁易怒只是因为他内心不宁,他一直像缺少了一样东西,而我不知道他缺少的是什么。但我确定,他是一个好人!”
我听呆了,这可能是事实吗?妈妈!她竟爱着爸爸!我困惑地摇摇头,问:
“你一直爱他?直到现在?”
“是的,直到现在!”
“但是,为什么?我不了解!”
“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男人!”妈妈重复地说,好像这已足以说明一切。
“可是,妈妈,我一直以为你恨他,他强娶了你,又遗弃你!”
“感情的事是难讲的,奇怪,我并不恨他,一点都不!他内心空虚,他需要人扶助,但他太好强,不肯承认。我曾尝试帮助他,却使他更生气!”
“妈妈!”我喊,心中酸甜苦辣,充满说不出的一仲情绪。
“这许多年来,”妈妈嘴边浮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我一直有个愿望,希望他有一天能明白过来,希望他能再把我们接回去,那么大家能重新团聚,一家人再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可是,唉!”她叹息了一声,自嘲地摇摇头,“他就那么固执……或者,他已经遗忘了,忘了我和我们曾有过的一段生活……本来也是,我不能对他希望太高,他是个执拗的老人。”
妈妈的话在我耳边激荡,我木然地坐着,一时间不能思想也不能移动。妈妈在说些什么?我的头昏了,脑筋麻木了,神志迷乱了。她希望和爸爸团聚?真的吗?这是事实吗?这是可能的吗?她爱着爸爸,那个我以为是她的仇人的爸爸?哦,人生的事怎么这样紊淆不清?人类的感情怎么这样错综复杂?……但是,我做过些什么,当爸爸向我提议接妈妈回去的时候,我是多么武断!
“我们生活得很平静快乐,妈妈也不会愿意搬回去的!”
这是我说过的吗?我,陆依萍!我自以为懂得很多,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有权代天行事!
“唉!”妈妈又在叹气,“假若有我在他身边,我不相信他会如此早逝!他是个生命力顽强的人!”
我茫然地站正了身子,像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跌坐在床沿上。我俯下头,用手蒙住了脸,静静地坐着。妈妈走过来了,她的手扶在我的肩上,有些吃惊地问:
“你怎么了?依萍?”
“妈妈,”我的声音从手掌下飘出来,我努力在压制着自己沸腾着的情绪,“妈妈,‘我’比我想象中更坏,当我把一切都做了之后,我又不能再重做一次!”我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相信妈妈能听得懂我的意思,但是,我也没有想要她听懂。是的,我无法再重做了。做过的都已经做了,爸爸躲在那黑暗的墓穴里,再也不会爬起来,重给妈妈和我一个“家”。妈妈!她可能会获得的幸福已被埋葬了!我抬起头来,凝视着我自己的双手,梦萍狂叫的声音又荡在我耳边:
“你看看你手上有多少洗不干净的血污!”
我闭上眼睛,不敢看,也不能看了!冷气在我心头奔窜,我的四肢全冰冷了。
“依萍,你不舒服吗?”妈妈关怀地问。
“没有。”我站起身来,用一条发带束起了我的头发,不稳地走向了门口。
“依萍,你到哪里去?”妈妈追着问。
“我只是要出去换换空气。”我说,在玄关穿上了鞋子。妈妈追出来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