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夜医生与刽子手Yishengyuguizishou(第5/12页)
“我在呢,爸爸。”金贤哲连忙走过去,抓住他伸出来的如枯枝般的手。
“我好像,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战场了。”父亲微闭着双眼,朝着天花板望去,金贤哲感觉到他的手心有些发凉。
金贤哲知道父亲要提起以前的旧事了,金老师小时候还会对这个话题稍微有些兴趣,但是每次到关键时刻父亲便避而不谈,除非他喝了酒情绪激动才会主动说起,所以金贤哲反而有点厌倦听他诉说了,但现在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表现出一个虔诚听众的模样。
“到处,都是地雷,有时候走在路上会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然后就看到一些残肢、手或者腿什么的,挂在树枝上,紧接着就是痛苦的哀号声划过湿冷的森林。有时候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最可怕的是那些越共,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只有穿着军装的战士才有攻击力,这个错误的想法让我一个来自得州的战友稀里糊涂丧命了。他好像只有十九岁吧,还是学校里的篮球明星,腿很长,很结实,每次都走在最前面。那次我们来到一个小村庄,大家接到班长的命令在那里休息。这时来了一个小孩子,大概八九岁吧,身上穿着满是破洞的灰白色无袖汗衫,海蓝色的裤子,赤着脚,背着一个擦鞋箱子。他笑嘻嘻地用英语问我们需不需要擦鞋,因为他会说英语,而且只是个小孩,我们放松了警惕,让他擦鞋。我那位长腿的战友半躺着,把脚架在鞋箱上,那孩子低头认真地擦着军靴。我则去另外一边撒尿,等我尿到一半,身后响起了爆炸声,我回头一看,那孩子已经跑掉了,而我那个朋友被炸飞了,那条长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连忙跑过去,不知所措地扶起他来,全身都是血,我根本无法为他止住那么大的伤口。他紧紧抓住我的衣领,不停地到处看,低声说着‘我的腿,我的腿呢,我要打球,我要打球’,就那样挣扎了大概几十秒吧,才咽了气,那是我第一次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死去而我却无能为力。那之后我们也小心了很多,变得有些神经质起来。”父亲喃喃说着。
“那不过是场愚蠢的战争,为什么身为韩国人的您也要去参加?”金贤哲在心底暗暗问道,但却不敢说出来。
“您的意思是说,也会杀错平民么?”金贤哲小心地问,以前,父亲从来没谈过这个话题。
老人沉默了,不再说话,过了几分钟金贤哲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将手从他手中拿出来,父亲却忽然开口了:
“我杀了他们。”
“他们?他们是谁?”金贤哲好奇地问,结果父亲不再说话了,真的睡着了,他只好叹了口气,也到椅子上去睡了。
第二天,宋医生找到金贤哲。
“您父亲似乎恢复得还好,虽然支架手术才诞生不久,不过我还是做了不少例的。他算是做得比较成功的了,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宋医生很高兴地说。
金贤哲对他表示感谢,并希望可以请他吃个饭。宋医生说应该自己请才对,甚至掏出了钱包。金贤哲看到宋医生钱包里好像有一张女孩的照片,他好奇地问了起来,宋医生将钱包打开,在金贤哲面前晃了晃。
“漂亮么?我妹妹,我很爱她,我发誓要一辈子保护她,她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之一。”宋医生说着,满脸幸福。金贤哲觉着那女孩真的非常漂亮,脸上还带着一股子认真正直的表情,一看就是知识女性。
“真的很羡慕啊,对了,第二个女性是谁呢?”金贤哲开玩笑地问道,宋医生神秘地摇摇头,说他以后会知道。
“对了,我可以继续告诉您我那个做过刽子手的朋友的故事。”他神秘地笑笑。
“好的。”
他们去吃了烤肉,是上等的白霜牛肉,切得很薄。宋医生点了一瓶安东烧酒,金贤哲则拿了一瓶啤酒。酒过三巡,宋医生话开始多起来。
“上次说到哪里了?哦对了,我那个朋友,朴南勇先生,他最近才和我联系过,谈起一件有趣的事情。”
“哦?”金贤哲小心地将牛肉翻了过来。
“他告诉我,他遇见了多年来一直在找的一个人。”宋医生神秘地说。
“朴南勇其实出生在越南,那时正是十年越战期间,他的父亲是韩国人,母亲是越南人。父亲是作为医生对越南进行国际人道主义援助。因为战争和贫穷,有些地方暴发了瘟疫,他自己也生了病,差点死掉,在一个越南姑娘的照顾下才好转过来,以后便和那女孩结了婚,生下了朴南勇。朴南勇四岁多点刚刚会记事时,他父亲打算带着他们撤离战区回韩国。悲剧,就那样发生了呢。”宋医生喝下一大杯酒,又吧唧几下嘴唇,显得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