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第4/12页)

“怎么样?阿德,坏得很厉害吗?”

阿德迅速地站直了身子,转头看看我和鹃姨,把斗笠往后面推了推,露出粗黑的两道眉毛,摇摇头说:

“不,已经快修好了,等太阳下山的时候,就可以试试放水进去。”

他站在那儿,宽宽的肩膀结实有力,褐色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下放射着一种古铜色的光,手臂上肌肉隆起,汗珠一颗颗亮亮地缀在他肩头和胸膛上,充分地散漫着一种男性的气息。我不禁被他那铁铸般的躯体弄呆了。这使我又想起端平,那白皙温雅的面貌,和面前这个黝黑粗壮的人是多么强烈的对比!

“今天的花怎样?”鹃姨问。

“一切都好。”阿德说,走过去把篱笆门打开,那门是用铁丝绊在柱子上的。

我和鹃姨走了进去,一眼看到的,红黄白杂成一片,触鼻花香。在隆起的花畦上,大部分栽植着玫瑰,有深红、粉红和白色三种,大朵的,小朵的,半开的,全开的,简直美不胜收。鹃姨指着告诉我,哪一种是蔷薇,哪一种是玫瑰,以及中国玫瑰和洋玫瑰之分。越过这一片玫瑰田,有一大片地培植着成方块形的朝鲜草。接着是各种不同颜色的扶桑花、木槿花和万年青、变色草。再过去是各式菊花,大部分都没有花,只有枝叶,因为还没有到菊花的季节。接着有冬天开的茶花、圣诞红、天竺等。我们在群花中绕来绕去,走了不知道多少路,鹃姨耐心地告诉我各种植物的花期和栽培法,我对这些都不大留意,那五色斑斓的花朵已让我目不暇给了。

在靠角落里,有一间玻璃花房,我们走进去,花房中成排地放着花盆,里面栽着比较珍贵,而台湾较少的花,大部分也都没有花,只是各种绿色植物。鹃姨指示着告诉我:百合、鸢尾、苜蓿、郁金香、金盏、蜀葵……还有各种吊在房里的兰花,有几棵仙人掌,上面居然开出红色的花朵。鹃姨笑着说:

“这是阿德的成绩,他把兰花移植到仙人掌上来。”

“什么?这红色的是兰花吗?”我诧异地问。

“是的,它吸收仙人掌的养分生存。”

这真是生物界的奇迹!一种植物生长在另一种植物上面!我想,动物界也有这种情形:像寄居蟹、甚至人类也一样,有种人就靠吸收别人的养分生存。想到这儿,我不禁哑然失笑了。走出花房,鹃姨又带我参观各种爬藤植物,茑萝、紫薇、喇叭花和常春藤,在一块地方,成片地铺满了紫色、红色和白色的小草花。鹃姨告诉我那叫作日日春,是一种随处生长的野花,没有什么价值。但是我觉得很好看,比一些名贵的花好看。参观完了花圃,鹃姨带我从后面的一扇门出去,再把门用铁丝绊好。

我们沿着一片菜田的田埂绕出去,我知道那些菜田也是鹃姨的。又走了不远,有一个水塘,塘里有几只白鹅在游着水,塘边有几棵粗大的榕树,垂着一条条的气根,树下看起来是凉阴阴的。我们过去站了一会儿,鹃姨说:

“塘里养了吴郭鱼,你有兴趣可以来钓鱼。”

“这塘也是你的吗?”我问。

“是的。”

从塘边一绕过去,原来就是花圃的正门。阿德正踩在水车上面,把水车进花圃里去,看到我们,他挥挥手示意,继续踩着水车,两只大脚忙碌地一上一下工作着。鹃姨仰头看看他,招呼着说:

“差不多了,阿德!也休息一下吧!”

“就好了!”阿德说,仍然工作着,阳光在他赤裸的肩膀上反射。

回到了屋里,我解下草帽,在烈日下走了半天,我全身都是汗,连头发都湿漉漉地贴在额上,鹃姨却相反地没有一点汗,她望着我笑笑说:

“到底是城市里的孩子。”

我站到窗口去吹风,一面问:

“你请了多少人照顾花圃?”

“花圃?只有阿德。”

“他弄得很好嘛!”我说。

“主要因为他有兴趣,他——”鹃姨想说什么,看了我一眼又咽回去了,只说,“他的人很不错!”

太阳落山后,天边是一片绚丽的红色,还夹带着大块大块的玫瑰紫,美得出奇。我站在广场上,看阿花喂鸡;那只穷凶极恶的狗经过一天的时间,对我像是友善多了,但仍伏在牛栏前面,用一对怀疑的眼睛望着我。风吹在身上,凉爽而舒适。我望望前面的田野,和那片绿阴阴的竹林,不由自主地顺着午后鹃姨带我走的那条路走去。走进了竹林,我仰视着那不太高的竹子,听着风吹竹动的声音,感到内心出奇地宁静,端平的影子不再困扰我了。忽然,我孩子气地想数数这竹林内到底有几枝竹子,于是我跳蹦着在每枝竹子上碰一下,一面大声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