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第4/18页)

但是皮埃尔很快发觉这样做毕竟是一种间接的方法,说服性稍嫌不足。所以皮埃尔教授给何麦提的课题,便是直接地证明物理学的虚妄。老实说皮埃尔决定将课题交给何麦的时候,是有一些感伤的,他本以为该由自己亲自来完成这件事。

从道理上讲何麦接手的课题,是虚证主义的最核心部分。由于物理学的基础地位,一旦证明了物理学的虚妄性,皮埃尔教授梦想一生的虚证主义大厦,也就算是建立起来了。皮埃尔自然深知这一点,所以当他做出这番安排的时候其实已经近于托付衣钵的意思了。要说起来呢,皮埃尔教授也才不过六十挂零,倒也不用急成这样,只是他实在是太看重这套理论了,所以才会尽力考虑周详,皮埃尔怕哪天万一天妒英才,他有什么闪失造成学脉不继,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四)

皮埃尔教授的实验室最大的特点之一便是无法与卧室区分,反正卧室里有的备件诸如枕头、裤头之类的东西这里全有。这倒也并不奇怪,因为皮埃尔教授一个月里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睡在工作室里的。何麦刚来时还不太习惯,但不久之后他也从中发掘出了一些好处。比如,他可以在工作时间堂而皇之地睡上一觉,理由嘛当然是昨晚思考某个命题太辛苦了,反正他现在说什么皮埃尔都信,知音嘛,还说啥呢。就像现在,正是上午十点钟的光景,皮埃尔授课未归,整个实验室就成了何麦补瞌睡的地方。

但是天不从人愿,何麦正做好梦呢—所谓好梦就是指梦里只有何麦与安琪两个人—门突然开了,何麦惊起后发现,来人并不是皮埃尔,而是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而那人脸上惊诧的神情更在何麦之上。

后来的事情表明这只不过是一场虚惊,来人是皮埃尔教授的堂侄马瑞,他有此处的钥匙,他是来给皮埃尔送支票的。何麦从旁边瞟了眼那个惊人的数额,马上从内心更加坚定了为虚证主义事业奋斗终生的信念。之前何麦的确有些纳闷,凭皮埃尔教授一个人发疯,怎么也不可能建立起这么一个设施完备的实验室,想不到这个疯病原来是家族性的。

不过出于礼貌,确切地说是出于对支票的礼貌,何麦还是热情地给马瑞送上咖啡。马瑞矜持地啜了口放下,探询地问道:“何麦先生,你是我伯父的学生吗?”

何麦挺挺腰板说:“我是皮埃尔先生的合作者。”

“合作者?”马瑞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快速地从何麦脸上扫过,“你确定自己能理解我伯父的学说吗?”

“这个当然。”何麦脸上显出面对真理的肃穆,“自从我和皮埃尔教授合作之后,我们进展很快,就在今天皮埃尔先生还征询过我关于两个问题的意见。”何麦倒不完全是说谎,因为早餐时皮埃尔的确询问过何麦“昨天睡得好吗?蛋挞是否烤老了点?”

马瑞肃然起敬,“我也为我伯父能够遇到您这样的同道者感到高兴,请转告我伯父,他上次要求的那批设施已经到位。”

“怎么不搬进来?”

马瑞环视了一下这间装备一流的实验室,“这里太小了,连十分之一也放不了的。遵照伯父的要求我们找了好多地方,最后安放在俄城的一座废弃金矿里,我们将在那里恭候他的光临。当然,还有您。”

何麦眼前立马浮现出俄城四野那壮美又不失旖旎的风光,他觉得再在这样的背景上点缀一对亲密的情侣的身影,真的就完美无缺了,“看来需要说明一下,我们是三个人,我们还有一位资深的专家将一同前往。”

“这样更好,我还有事要先走。请转告我伯父说‘比尔祝他身体健康’—哦,就是我父亲。”

“比尔,是俄城的比尔爵士吗?”何麦脱口而出。

“就是他了。”马瑞利索地出门。

“这就好办了。”何麦喃喃而语。

“什么好办了?”马瑞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随口说的,你走好。”何麦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现在觉得自己完全理解皮埃尔了,有这么个世界数得着的富豪哥哥做后盾,想玩什么不行呢!不要说证明什么虚证主义了,就算想证明太阳围着地球转还不是一个三段论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