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月 15 日(第42/58页)

“磁场的排列很难恢复。不过,当时陆地的分布是众所周知的。我们之前花了点时间确认对方送来的是地球模型,之后一切就吻合了。原则上十分简单。它们选择了水作为核心信息,赋予它地理学数据。”

“它们怎么知道 1 亿 8000 万年前地球是什么样子呢?”范德比特奇怪道。

“透过它们的回忆。”约翰逊说道。

“回忆?回忆古代海洋?但那是一个只有单细胞生物的时代……”范德比特顿住了。

“正确。”约翰逊说道,“只有单细胞生物,以及几次早期阶段的多细胞试验。昨天夜里我们找到了拼图里的最后一张图。Yrr 拥有一种超突变的 DNA。我们这样说吧,在侏罗纪初期,整整两亿年前,它们开始有意识。从那之后,它们不停地学习——你知道,科幻影片里有几句受欢迎的经典名句如‘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它正向我们飞来!’或‘请帮我接总统。’这些寓意深刻的句子背后其实是:‘它们胜过我们。’电影或图书几乎总缺少解释。这一回我们可以补充解释了。Yrr 胜过我们。”

“因为它们的知识沉积在 DNA 里吗?”朱迪斯问道。

“对。这是它们与人类之间的重要区别。我们没有物种记忆。我们的文化建立在口头,或书面流传,或图画的基础之上。但我们无法直接传递亲身的经历,因为我们的精神随着身体死去。如果我们说,永远不可以忘记过去的错误,其实讲的是一个无法满足的愿望。一个人只能忘记他回忆起的东西。但没有人能够回忆起他之前的人经历过的事情。我们能够记录和调出回忆,但我们不在现场。每个人都得重新学会一成不变的东西,他必须将手放在热锅上才能理解锅是烫的。Yrr 就不一样了。一个细胞学习和分裂。它复制它的基因组与所有的信息,就像我们复制我们的大脑与所有的回忆一样。新的细胞不继承抽象的知识,而是直接的经历,仿佛它们就在现场。自从它们存在以来,Yrr 就能够进行集体记忆。”约翰逊望着朱迪斯,“你明白了谁在和我们作对吗?”

朱迪斯缓缓地点点头。“只有毁掉它们的全体,才能夺走 Yrr 的知识。”

“我担心,那样的话我们势必毁灭掉一切。”约翰逊说道,“由于种种原因,那样做是不可能的。我们不知道它们的网有多密。它们有可能组成数百公里长的细胞链。数量超乎寻常。它们跟我们不一样,不只是生活在现在。它们不需要统计,不需要中间值,不需要漏洞百出的感官图。它们的组织特别庞大,本身就是统计,所有值的总数,也就是自己的编年史。它们认识数千年的发展,而我们却对自己的孩子和孙子的利益无能为力。我们是入侵者。Yrr 依靠一种一直存在的回忆进行比较、分析、认识、假设和行为。没有什么创造性的贡献会消失,一切都用来发展新的策略和处方!一个永不终止的竞择过程,寻找更好的解决办法。向过去抓取,优化,改善,从错误中汲取教训,与新事物取得平衡,高度计算——然后行动。”

“这是一件多么冷酷讨厌的事啊。”范德比特说道。

“你这么认为吗?”朱迪斯摇摇头,“我钦佩这些生命。它们数分钟内就能制定出让我们忙上数年的策略。单是知道什么东西行不通,就非常了不起了!简而言之,因为你是在回忆,因为是你自己犯下错误——哪怕从物理学角度看,你还根本不存在。”

“因此,Yrr 在它们的生存空间里,可能要比我们在我们的生存空间里更加适应。”约翰逊说道,“它们的每一种精神成就都是集体的,积淀在基因里。它们同时生活在所有的时代。相反的,人类错认过去,且忽视未来。我们的生存着眼于个体及当下,为了目标,牺牲更高的观念。我们无法胜过死亡,于是让自己在节日、图书和祭品里永存。我们试图给自己书写历史,留下记录,在我们死去很久之后还让人传说、误解、伪造、引爆意识形态的雪崩。我们迷恋永恒,以至于我们的目标不吻合对人类有用的目标。我们的精神执着于美学、个体、知识、理论。我们不想当动物。一方面,身体是我们的庙宇,另一方面,却将它蔑视为单纯的机能单位。因此我们习惯看重精神,贬低身体;我们怀着憎恶和自我鄙视,来看待让我们生存下去的客观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