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6页)
我试探性地折起书页一角,却惊讶地发现这奇怪的纸张又反弹了回去,一点折痕也没留下。我试着从边上将书页撕下来,仍然不行。我又做了几个实验,得出的结论是:书页上无法写字,用圆珠笔、铅笔或记号笔都不行;书页单看材质明明不像是防水的,沾水后却会迅速变干;口香糖能在书页上黏住一会儿,但很快就会干干净净地脱落下来。经过了几分钟的折腾后,我在心里宣布这本册子是不可毁灭的——没准用火烧能管用,但尚且身在地铁上的我也不得而知。
接着,我开始研究书页上的字迹,发现整本书只有前四分之一被使用过。所有有字迹的书页中,除了第一页之外全都以不完整的句子开头。相邻页面的内容读上去完全不连贯。这摆明了是一本古怪的日记,书里看上去唯一正常的部分,是封皮内部两行褪色严重的钢笔字迹:
凯瑟琳·肖
芝加哥,1890
地铁就要到站了,我将书塞回塑封袋内。接着,我犹疑了一下,感到有什么人在盯着我。不过或许这也不奇怪,毕竟我刚刚一直埋头致力于摧毁一本书——即使是在怪人百出的地铁上,我方才的举动也称得上可疑了。
我抬头瞥了一眼,只见有两个年轻男人坐在车厢一端,距离我三排之外。我不记得上一站有人上车。虽然之前我的确有些心不在焉,但我有种挥之不去的感觉——那两人是凭空冒出来的。他俩面朝着我,我因此能够清楚地观察到他们。其中一个有点胖,跟我差不多年纪,一头深金色头发,皮肤蜡黄,仿佛整天闷在室内从不外出似的。他身上的T恤看上去很旧,胸前印着一个徽章图案,像是某张专辑的封面,但我想不起是哪个乐队的。我一朝他们的方向望去,他就低下头,开始在一个小本子上写起了东西。
另一个人个子很高,比他的同伴年纪大一些。他长得很英俊,一头黑发略有些长。我认出了那双深色眼睛,同时感觉双颊正慢慢泛红——那正是我在触摸挂件时所注视的那双眼睛。一想起幻境中他的皮肤在我手中留下的温暖,我不由得感觉双手有些发痒,同时忆起了他搂在我腰间的手,以及随之贯穿全身的暖流。我难以想象自己在幻觉中所看到的人是怎么走进了真实世界,坐上了地铁,但我百分之百确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此刻的他比我今早所见时看上去年纪大一些。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混杂着悲伤、恐惧,以及与幻象中一样的渴望。他没有转移视线,只是攥紧了座位上的软垫,并不理睬一旁正在用胳膊肘狠戳他的同伴。是我首先从对视中移开了视线。
我刚低下头去,地铁随即放慢了速度,我不得不又抬起头。车门还没开,距我刚才低头大约只经过了一秒钟时间,可那两人已经不见了。我朝他们刚才坐着的位置走去,伸手一摸,做好了心理准备会碰到什么看不见的实体(或者失去一根手指),可座位上确实是空的。我差点以为自己又产生幻觉了,却发现这两个座椅上的橙色软垫都有些内陷,此刻正在慢慢反弹复原,就跟平时乘客起身离开后一模一样。我拿手指摸了摸刚才那个高个子年轻人用力攥过的软垫边缘,那儿还残留着他手里的余温。
(1)克里奥尔莱:源于美国南部的传统菜肴,兼具法国、西班牙、西非等地菜系的风味。
(2)普鲁:普鲁登斯的昵称。